第99章 清明(二)(第2/7页)

“郑阁老,依我看这传言未必就是从流民里传出来的,他们都是从大樊和胧江两省过来的,跟东南那是八竿子打不着,”蒋牧拧着眉头,“此事明眼人瞧了都会明白里面定有蹊跷,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年若真有个什么,何至于如今才传出一些没影儿的事?”

“你说得没错。”

郑鹜颔首,随即对上他的目光:“可谁都知道这里面的蹊跷又有什么用呢?水有源头,木有根须,而从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找不到真正的源头的,所谓源头,不过是又一个郭汝之而已。”

蒋牧听见这个名字,不由一顿。

先头那则将天灾与皇帝德行联系起来的流言,使得市井流血不止,诏狱里夜夜哭嚎。

郭汝之,是冯玉典的门生,在崇宁府衙为官,是十年前有名的探花郎,因为其才情与容貌而得到冯玉典女儿的青睐,然而两人婚后却并不美满,没几年,冯玉典便亲自劝说二人既然相看两厌,不如趁早和离。

但哪怕郭汝之不再是冯玉典的女婿,这么些年冯玉典待他也依旧亲厚。

东厂追查流言源头,不知怎么最终查到了郭汝之的头上,若非郑鹜反应迅速,先一步提点过郭汝之,只怕这事最终要落到冯玉典的身上。

“郭汝之念秉仪这位老岳父的情,也记他这位座师的恩,他将一切都揽到自个儿身上,才不至于让着火烧到秉仪身上……”

蒋牧叹着气:“他死了,秉仪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呢?我昨日去看他,他还在床上病着,一天到晚进了好几碗药,他那个女儿自和离后就在家里做回了姑娘,可我看她对汝之也不是全然无情,就在秉仪床前,那双眼都肿成核桃了。”

“秉仪这个时候退一步,是他脑子不糊涂,皇上已经对他很是不满,他此时若不退,死的就不是一个郭汝之那么简单了。”

郑鹜说道:“陛下还肯听你我说话,谁也不敢轻易动咱们,所以如今,他们都盯着秉仪。”

“我只怕此事还没完,若先太子之死真的有隐情……”

“子放,慎言。”

郑鹜猛地打断他,一双幽深的眸子抬起来,盯住他:“你最好也提醒一下冯秉仪,他曾是东宫詹事,你我记得,皇上也记得。”

“皇上如今不肯见我,我就是想下棋,也没那个资格。”

隔门外烈日炎炎,强烈的光线透过缝隙照进来,照在郑鹜的脸上:“但我们都得警醒些,至少别让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哪盘棋局里的一颗棋子。”

炽盛的日光仿佛要烤干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水分,连树荫中的蝉鸣也显得那么焦渴,陈平用竹片剔出淡绿的药膏来,小心翼翼地涂在陈宗贤一边脸颊上。

自陈宗贤伤了脸以后,每到夏天他就疼得难受,今年眼睛这样炎热,他这半张脸就更不好过了,哪怕陈平手中这药是底下人送来最好的药,也不过只能稍作缓解而已。

“冯玉典……”

满窗明光,照得室内亮堂堂,但陈宗贤却坐在一片背光的浓影里,自听见陈平禀报的话,他便一直纹丝不动,这时他忽然出声了,陈平捏着竹片的手一顿,他看见一层薄薄药膏底下,陈宗贤那褶皱的、凹凸不平的脸皮轻轻地抽动着,忽然间,搭在扶手上的手忽然紧紧一攥:“他这回还真是出人意料!”

陈平放下竹片:“老爷,陈平愚钝,不知您的意思是?”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你以为是谁做的?”

“您是说冯阁老?”陈平有些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呢?他是疯了吗?此事可与先前那流言不同,事关先太子,若弄不好,再有几个郭汝之只怕也不能保得住他的阁老之位……”

陈宗贤面沉如水:“不是他还能是谁?难道你还给第二个人透过口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