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惊蛰(三)(第3/6页)

孟莳慢慢地吞咽炖得软烂的冬瓜:“绩儿能有今日,全仰仗行良你一手扶持,他不该这样跟你叫板,我该训斥他。”

“但是行良,绩儿吃下花家的引岸,却也是需要大把的银子去维持的,他如今手里的盐连一半儿都还没卖出去,你要他如何拿得出多的银子来呢?”

谭骏听着孟莳这话,只觉嘴上的燎泡更加灼痛,他心里不痛快极了,哪怕范绩没钱,他孟莳会没钱吗?孟家是没碰过盐,可汀州的丝绸生意几乎被他孟家独揽,谭骏此时上门来,便是想求孟莳先给范绩出了这份儿银子来应急。

可这个老狐狸!

身上还穿着大燕官员的这身皮呢,底下那颗心却已经被铜臭浸烂了!

“孟老,”

谭骏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仍做小伏低,“这几年都是灾年,各地什么水灾旱灾的,好些地方闹反贼,我如何不知道官盐比以往时候要更不好卖,可今年给西北捐输,我谭骏扯着这张脸已经先将何老纲总,金纲总他们给得罪了一番,他们嘴上说是心甘情愿给西北捐输,可哪个不是我硬从他们手里逼出来的?如今又要向他们要太后的敬香钱只怕更不容易,别看那几个纲总从前与我们千好万好的,一旦我们有了难处,他们就都哑了火。”

谭骏越说,脸色越沉:“如今何老纲总他们,还有那花懋,一个个都忘了盐引到底是从谁手里发下去的,为了躲避捐敬香钱,他们竟寄希望于那个陆雨梧?”

提及此人,谭骏不由冷笑一声:“从前给他们多少好处这一会子全都忘得精光,我们倒成了那拆他们骨剥他们皮的恶人,陆雨梧那个黄口小儿也得有那个救苦救难的本事啊,哪怕他祖父是陆证又如何?他又算个什么?就他那副单薄骨头,也想担得起修内令?他们想让陆雨梧给他们做主,我就偏让陆雨梧去找他们的麻烦!”

孟莳则一双眼望着香炉顶上冒出来的丝缕烟气,像是在回想在鹤居楼的接风宴上见过的那位年轻的知州,好一会儿才道:“再好的沉水香,那也是越陈越好,年份轻的味道不够,烟气虽看着不错,好似满炉子的浩然之气,但实则不然,那不过是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经不起人嗅闻的。”

孟莳碗中的汤已经空了,还剩了不少排骨,他却懒得看上一眼,搁在桌上:“行良,你让陆雨梧去向花家收敬香钱,这事做得很好,接下来你也不必着急,天还没塌下来呢,你可别忘了陈公还在京中。”

孟莳看着隔门外连绵的雨幕,意味深长:“说不定什么时候,你跟吕世铎都不必为敬香钱烦心了,到时有人填上这窟窿,那些纲总一个二个的也就不跟你闹了。”

夜里雨下得急,又重,但到早上又成了稀疏的雨丝,细柳没有撑伞,亦没有走官署的正门,施展轻功轻飘飘落在后衙里。

侍者们见了她,剑也没往外拔,一个个地当没看见。

陆青山正从房中出来,见是细柳,便朝房中道:“公子,细柳姑娘来了。”

细柳进了屋子扫视一眼,那夜狼藉早被收拾过,屏风换了一扇,其他陈设都看不出多了或少了什么,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陆青山立即奉来一碗香茶,她才接了,抬眸便见陆雨梧掀开帘子出来。

他今日没有穿官服,身上是一件银丝流水纹的雪白圆领锦袍,露出来一截同样洁白的交领衣襟,更衬他颈项有一种浸透清寒的苍白。

他眼睑底下一片淡青,看起来像是没有睡好,但那双眸子却依旧是清亮的,细柳靠着椅背抿了一口茶,挪开视线。

陆雨梧几步走近,她手中抛出一样东西,他立即抬手接住,再舒展掌心,那是一颗乌黑的药丸,闻着药香与昨夜那颗无异。

“今日这么早来,只是为了送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