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寒(六)(第3/8页)

“听说那知州方继勇不知躲在哪里,最后还是被人挖了出来几包耗子药毒死了,一城人烟尽绝,从前的繁华地成了个乱葬岗,”陆证说着,像是才想到什么似的,“也不对,至少江州的那几个乡绅,还有你陈家还好好的。”

“是吗?”

陈宗贤扯唇,“江州是我的老家,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它成了今日这副样子,我亦心痛难当,但仅凭那血书上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名字,我是不能贸然料理此案的,陆阁老,凡事都要有个过程,您又何必心急呢?”

“那些模糊不清的名字,每一个都是你陈宗贤的家乡父老。”

陆证一手撑在膝上,身体略微前倾,他紧紧盯住陈宗贤:“焘明,不仅是你这个人好多年没回去,你这颗心也回不去了,那里埋满了你家乡父老的骨头,再也没有你的地儿了,你这一辈子是生是死,都回不去了。”

此话犹如利刃扎入陈宗贤的心口,他放在扶手上的手骤然一颤,脸色稍变,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陆证紧接着道:“你当年的廷试卷让你做了一甲进士,一个言之凿凿,盼天下黔首再无饥寒的人,到头来却与江州乡绅藉着蝗灾炮制出一场供奉蝗神的闹剧,以天灾造人祸,夺尽乡民田地,使江州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

“我说过,我数年不曾回去,我不知情!”

陈宗贤厉声打断他。

陆证神情陡然凌冽:“有你夫人的亲弟孟桐为证,你不知情?”

“我不知情!”

陈宗贤咬牙切齿。

“陈焘明!”

陆证猛然大喝一声,“百姓的田里不见粒米,而你的田里有什么?”

陈宗贤陡然一静,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大睁了一瞬,整个值房里寂静了好半晌,陆证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你的田里埋着银子,听说是数不清的银子,暴雨冲干净泥土,白花花的一大片,不知道要用多少只箱子才能运得回京。”

陈宗贤一下站起身:“我说过了,我不知情!我连江州都没回去过,我把那些银子埋在我的田里做什么!陆证,我要见陛下!你蓄意陷害同僚,我绝不会认!”

“谁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呢?”

陆证仍坐在那儿,他深深地注视着陈宗贤,“你在京多年,一直清贫度日,自己的俸禄多半拿去补贴那些跟你一样贫苦的读书人,谁都知道你陈阁老清廉,谁都知道你吃一顿饭最多就一荤一素两个菜,连酒也不喝,你要那么多的银子埋在田里做什么?”

陆证忽然一声冷笑:“陈焘明,你何不问问自己呢?”

陈宗贤下颌紧绷,脸色发青,他后背都被汗湿透了,这一瞬,他知道陆证是故意的,故意将他困在诏狱,故意让他在这里冷坐几个时辰,在心中不断推演各种出路而又用一个孙成礼来扎破他求生的幻想。

孙成礼是他的亲家,孙家自然也在江州这桩事中,他就知道陆证是故意让孙成礼负责清吏之事,又静待孙成礼得意忘形之际,抛出饵去,钓得他犯下大错。

陈宗贤明明早就提醒过孙成礼要小心行事,绝不能让陆证抓住把柄,可陆证还是有办法勾得孙成礼放下戒心,如此一来,除孟桐之外,孙成礼又成为江州一案的又一力证。

“我要见陛下。”

陈宗贤看着他:“陆证,你好手段,当年我恩师被你与曹凤声联手害死,而今是又轮到我了么?朝廷不是你莲湖党的天下!你蒙蔽圣听,实为奸佞!我无论如何也是当朝次辅,只有陛下能治我的罪,而不是你陆证!”

“如今已有实证,你以天灾造人祸,致使江州民不聊生,更有一帮百姓如今已拉起了造反的旗子四处与官兵作对,烧杀劫掠,”陆证睨他,轻抬起下颌,“陈宗贤,这都是你的恶因,为朝廷结的恶果,哪怕是在陛下面前你也逃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