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雪(七)(第2/3页)
父亲一向体弱,临终时以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腕骨,对他说:“秋融,你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如今周家只剩一个盈时了,你一定要找到她,护她周全,如此,九泉之下,我才敢见少钧和他的夫人。”
细柳无声地打量他,这个少年眼底似有山雾轻拢,几分惘然。
马车忽然停下来。
外面传来陆青山的声音:“细柳姑娘,到了。”
细柳应了一声,抬眼与陆雨梧目光相接,她才要掀帘,却又一顿,随后开口道:“放心,人我会继续帮你找。”
“多谢。”
陆雨梧朝她轻轻颔首,看向窗外,那宅子门前一个被夜里的寒气冻得直哆嗦的宦官正伸长了脖子往这处望来。
“这宅子是曹凤声送你的?”
陆雨梧问她道。
“嗯,”
细柳淡应一声,只道,“他要白送,我自然不要白不要。”
陆雨梧闻言轻笑一声,见她俯身出去,几步上阶往大门口去,他对陆青山道:“走吧。”
那宦官将陆府渐远的马车屁股看了又看,心里暗自思忖着什么,却见细柳绕开他往大门里去,便连忙跟上去:“大人,宫里让奴婢来府里给您打个杂儿。”
细柳瞥他一眼:“你叫什么?”
“奴婢来福。”
宦官答道。
细柳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你在宫里是做什么的?”
“也没什么,”
来福嘿嘿笑了一下,“奴婢平日里便是在督公跟前端茶递水,捏肩捶背,做些琐事而已。”
细柳心下了然,此人竟然是个实诚没心眼的。
她如何不明白,曹凤声送这么一个人过来,无疑是在正大光明地告诉她此人便是来盯她的,要她警醒些,不要犯错。
细柳扯唇:“你来这里算是屈才了。”
“不不不,”
来福忙躬身作揖,说起漂亮话儿,“大人您可是督公的义女,督公是九千岁,内官监的曹掌印就是八千岁,您怎么着也是那七千岁啊……大人快别折煞奴婢。”
什么七八九千岁的,来福长得讨喜,人也敦实,没别的本事,这些漂亮话儿能哄得内官监的掌印曹小荣高兴,但他面前这个女子却好似铁板一块,眉清目冷的,根本不为所动。
来福心里正打鼓,却听她道:“那便麻烦你多收拾一个房间,我有一个师弟,他明日便要住过来。”
“是,”
来福松了一口气,“奴婢先领您过去。”
来福将细柳领到她的房中,房内一切用物具已收拾停当,来福烧好水,待细柳沐浴洗漱过后,他又慇勤地添来一壶热茶,这才去忙收拾房间的事。
细柳长发披散,水珠顺着乌黑发梢一颗颗滴落,她拨开耳边湿润的碎发,指腹不经意碰到耳下那道疤痕。
她一顿,手指轻轻摩挲过那道痕迹。
眼底神情未动,她掀帘出去,在桌前坐下到了一杯热茶,她捧杯轻抿一口,垂眸之际,热烟熏蒸眼眶,她想起今夜马车上的陆雨梧。
她起身到屏风前,在衣衫暗袋里翻出一个雪白信封,从中取出一幅画像在桌前铺开,画像上是一个十岁女童,陌生的眉眼,陌生的笑颜。
周盈时。
细柳默念这个名字。
夜已深,府里还没有来得及张罗一个下人,来福还在熬夜收拾细柳的小师弟的房间和他自己要住的房间,忙完抹了一把汗出来,只见细柳房中灯烛已灭,他转身回到自己房中,一灯如豆,他蘸了墨便在一个小册子上歪七扭八地写:“今日细柳亥时三刻乘陆府马车归,子时睡……”
来福抓耳挠腮,“觉”怎么写来着?
细柳枕刀而眠,睡得却并不算安稳,她不自觉地拧着眉心,梦中亭台负雪,水榭饮冰,满园葱茏绿意一入冬便凋敝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