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银苍碧洱(九)(第2/4页)
翁公孺见他认错这样爽快,越发冷笑起来,“你年纪不大,倒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换做下次,你肯定还会这么胆大妄为,是不是?”
皇甫佶踯躅了一会,实在没法抵赖,他不甘心地说:“翁师傅,表妹并不愿意……”
“她愿不愿意,要紧吗?”翁公孺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我问你,各罗苏是什么人?”
“是乌爨国主,陛下亲封的云南王,越国公,开府仪同三司,节制西南诸蛮州军事。”
“段小娘子已经被许给了各罗苏的儿子,以后就是云南王世子的正妻,却被你拐走……只为了儿时的一句戏言?朝廷和西番正在交战,万一事情败露,各罗苏生出反叛之意,真跟西番人勾结在一起,”翁公孺闭上眼,想到在西南阵前见的那些断臂残肢、白骨累累,他咬牙打个寒噤,声音也低了,“你和我,在薛相公面前,在陛下面前,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
皇甫佶怔怔地,把拳头握了又握,“翁师傅,我……”
翁公孺看着他,语气虽温和,眼里却有诘责,“再说段小娘子,段家是回不去了,你叫她以后在哪里,以什么身份立足?你这不是自作聪明,反而误人误己吗?”
翁公孺的责备皇甫佶都默默受了,只是想到段家,他心里很难受,“翁师傅,如果真的不管表妹,我觉得对不起她。表妹她……太可怜了。”
“你的心地,太纯厚了。”翁公孺无奈地微笑,他摸清了皇甫佶的性情,脸色好了些,将怀里的信拿出来,在灯下展开,叫皇甫佶看,“我说过,军令如山,这话可不是蒙你。你看,相公的信已经来了,叫我们速回鄯州。我绕道来拜见蜀王,是想把段小娘子托付给蜀王妃,叫她们同路回京,咱们好去跟相公覆命。”
皇甫佶还在犹豫,翁公孺睨他一眼,“跟着王妃,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况且都是女眷,难道不比跟着咱们便宜?还是你跟段小娘子又许下了什么诺言,非要从早到晚黏在一起?”
皇甫佶少年脸皮薄,被翁公孺一揶揄,忙红着脸摇头,“没有。”嘴上虽然被迫答应了翁公孺,心里却想:也不知道蜀王妃是否跟李灵钧一样盛气凌人,表妹跟着他们走,会受许多委屈?
他的心思,翁公孺一眼就能看穿。他嗤一声,悻悻的,“担心表妹,不如在回鄯州的路上好好想想,怎么跟皇甫相公解释你闯的这么一个大祸。”他微微摇头,一个男人,如此心软,岂不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见皇甫佶还在望着灯花发呆,翁公孺恨不得用剑鞘敲他一记,“我不惯跟人睡一个榻,你在这里歇吧。”重新蹬上靴子,丢下皇甫佶走了。
反手把门扇带上,翁公孺警觉的双眼先左右一睃,阿姹房里的窗纱也透着光,翁公孺放轻脚步,走到窗畔,垂首聆听,隔墙的仆役把井轱辘摇得吱呀响,杂蛙“呱儿咕儿”的,房里鸦雀无声。翁公孺暗暗点头,抬起脚。
“翁师傅?”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翁公孺吓一跳。他找了一圈,残月带着淡淡的光晕,山间的浮岚弥漫,庭前枇杷树上有团黑影子动了动,翁公孺下死眼看去,是阿姹。
“你找我吗?”阿姹拨开枝叶,露出脑袋。枇杷树快高过了屋檐,她稳稳地坐在树杈间。
才刚说服皇甫佶,要把她丢给蜀王妃,翁公孺难免有点心虚,“没找你,”他随口道, “玩够了,就去睡吧。”没再看阿姹,转身要走,刚抬脚,心里一紧,翁公孺皱眉望向树上的阿姹。
他疑心自己和皇甫佶在房里的举动,都被阿姹看了去。本是要去夜会蜀王,翁公孺也改了主意。
“你爬到树上做什么?”
阿姹的鬓贴在粗糙冰凉的树干上,有只孤鸟展开翅膀,哧棱一声,擦过浓云飞走了。她说:“这里高,看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