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五章 今时不同往日(下)(第3/5页)

“方今天下,唯一可虑者,不过赵氏一家而已。”

赵玉洁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如常语气平淡,但身上的气质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言谈之间,平生一股天下豪雄皆为土鸡瓦狗的熊罴之气。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崇文殿,回到了中原战场,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她好似不再是超然出尘的神教神使,而是横扫千军的悍将,翻云覆雨的权臣。

她的这副面貌,让张京与郭淮都不由得心神一震。

“却不知赵氏能否成为最终胜者?”郭淮对赵玉洁的话并不完全认同,但也认为颇有几分道理,故而顺着对方往下问。

赵玉洁淡淡道:“能,也不能。”

郭淮问:“何谓能,何谓不能?”

赵玉洁:“若无神教与廉使,赵氏自然能。若神教与廉使合力,则其不能。”

郭淮微微一笑:“其不能的根本何在?”

“在其作茧自缚。”

“此茧为何?”

“公平正义。”

“公平正义也能是茧?”

“拼尽全力追求而又注定无法实现的东西,当然是茧。”

“公平正义注定无法实现?”

“不能。”

“为何?”

“百姓大多愚昧少智,读书太少,鼠目寸光,自私狭隘。”

“那又如何?”

“那便注定不可能透彻理解何为公平正义。”

“何谓公平,何谓正义?”

“公平是克己,正义是奉公。”

“神使此言一出,天下人岂不是都理解了?”

“未必真的理解。就算理解,便能做到吗?”

“一定做不到吗?”

“你能做到,你确定别人也能做到?”

“这......”

“别人做不到,自己一味去做,吃亏的就是自己。”

“此言有理。”

“自私是人的天性,享受是人的本能,有此二者,公平正义无法实现。”

“有简单的吗?”

“有。”

“是什么?”

“善。”

“有多简单?”

“理解起来简单,做起来也简单。”

“何谓善?”

“一饮一啄为善,一粥一食为善,一笑一言也可是善。”

“善很容易做到?”

“富甲一方者,施舍乞丐一个铜板,有多难?比克己奉公难吗?穷苦人家给口渴路人一碗水喝,有多难?比捡到一锭金子交公难吗?”

“这......神使大智!”

郭淮击节大赞,忍不住起身离座,向赵玉洁拱手一礼,以表受教。

他并不完全认同赵玉洁的话,但其间的精妙之论,已是足以让他佩服对方。

张京听得是如痴如醉又精神焕发,末了摸着下巴眉开眼笑:

“本帅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自古以来征伐天下的枭雄明主,都绝口不提什么大同世道,而要以仁善为旗帜了。神使高论,本帅茅塞顿开。”

赵玉洁收敛神色,低头合十,庄严而平静地道:“无量神光。

“愿神光所照之地,善德存于每个人心中。若得如此,人间即便不是神国,也当是一方净土。”

张京站起身,学着对方双手合十,摆出一副虔诚的样子:“愿金光神能度化世人,他日若本帅君临天下,当奉神教为国教!”

此时此刻,他意气勃发胸怀敞亮,看清了自己身前的方向,也终于有了跟赵氏拍案的底气!赵氏让他不得进攻河阳的命令,他可以抛诸脑后了。

赵玉洁起身还礼,不悲不喜:“廉使仁善,功德无量。”

赵玉洁用几车粮食的代价,不仅让冤句县成为神光照耀之地,也完成了金光教身份的华丽转变,从这一刻开始,金光教迈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

只是,当她双手合十低眉敛目,回张京的礼时,眸底却有一抹隐藏极深的嘲弄与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