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依靠(第2/4页)

其实江郎君一直隐隐知道,他们虽然逃离了建康,却并没有彻底断开与那边的联系。

北胡人信任倚重父亲,给他们宅子、奴仆和钱帛,让他们衣食无忧,但父亲始终无法把自己当作胡人。

他身体里流淌的血,让他始终向往那个混乱、荒谬、已经步入衰颓的故土。

“父亲,您究竟在做什么啊!”江郎君内心恐惧,歇斯底里地在雨中嘶叫:“我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他们对你如此不公,何必再管他们死活!”

江公抓着儿子的手臂不曾松开,手指愈发用力,江郎君都疼皱了脸。

婴孩的哭声隐隐传来,妇人抱着孩子站到了廊下,无措地望着雨中的父子。

江郎君想把老父亲扶起来,但是江公却压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动弹。

“父亲……”江郎君抹了几把脸上的水。

江公垂着脑袋,忽然道:

“北胡王要我设局除去怀闲,我写了一封密信,让他早做安排。”

江郎君知道父亲与卫将军是多年的密友,两人互相信任,犹如亲兄弟一般,两年前父亲被陆家诬陷排挤,关进大牢,还是卫将军顶着压力求情,那次幸亏有谢家全力作保才没有受到牵连。

后来谢家更是派人把他们一路送离建康,免受了牢狱刑罚之灾。

“那卫将军他是……”江郎君也并非铁石心肠的人,对于曾经的恩人还是相当感激,卫将军不但为父亲求情,更是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保住了他夫人的清白与性命。

江公紧闭双目,面孔扭曲,就好像得了癔症的病人,疯魔般不住捶打自己的胸口,低吼道:“他是为了我啊,是为了保我啊……”

江郎君的心好像也被那拳头一下下砸住了,窒闷感犹如蛛网扩散到四肢百骸。

以往不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再不能对眼下危险的处境视若无睹。

父亲果真在做大晋的内应。

北胡王特意向父亲透露要对卫将军动手,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卫将军有所防备,父亲的嫌疑变大,二是卫将军没有防备,极有可能中计,受到损伤。

无论是拔掉内奸还是除去劲敌,对赫拔都而言没有损失,他这一谋略是让人左右为难的阳谋!

江郎君握住父亲的手,不安且不解道:“卫将军身后是大晋,他为何……他也不该……”

卫将军戍守大晋国土这么久了,他的忠心和坚守被世人传颂。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即便与父亲的关系再好,也不可能让出自己的性命,任由北边的防线溃散。

因为整个大晋除他之外,能够抵挡住北胡大军的将军寥若繁星,而能称为帅才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这一垮,意味着赫拔都随时能率军渡河,全力进犯大晋的领土。

雨水如注,沿着江公脸皮上的沟壑往下流淌,他明白却依然十分痛苦:“他是把希望寄托在为父与……与他那徒儿身上了。”

耳边雨水淅沥,江公忆起建康的那次大雨,沿着牢房的石墙往下流淌,浸湿了他身下的稻草。

他严厉看着怀闲,痛斥他不顾自己的职责,轻易踏进他与世家的博弈当中。

卫怀闲撑膝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占满了窄小的监牢,他叹然一声:“我已垂垂老矣,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倘若你都无法坚持,那大晋危矣!”

卫怀闲摇头:

“你错了,国不是一日建成,是前赴后继的有志者共同努力,我们都是这岁月的洪流之中微不足道又举足轻重的一环,我们在前,后继者在后,后浪推前浪,他们要站在我们的肩膀上,最后又超越我们……就像是你我的弟子……”

谢昀坐在树下的阴影中,从叶缝里筛下的光斑像是飞舞的灵蝶不停在他的发间、衣服上跳跃。

罗纨之脚步轻快地走来,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随即看向左右两名苍卫,终于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