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
阅读背景:字体颜色:字体大小:[很小较小中等较大很大]

老爸去相亲 第四章(第2/3页)

更加对不起的是他对淑珍一生的干扰。淑珍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归侨生,她原在印度尼西亚,由于新中国的号召力,她不顾父母的阻拦毅然在十六岁回到祖国。她的黧黑的皮肤,圆而大的黑眼睛,长睫毛,尤其是厚嘴唇,大嘴,带来了赤道的阳光、东南亚的风情与海外赤子的情怀,她也使北方的臭小子们为之神魂颠倒。她的好学、谦恭、礼貌、诚实、专注使她成为“三好学生”的标兵。一到十八岁,她就成了本校党组织的重点培养对象,而且她已经是新一届学生会主席的热门人选。

“是吗?”淑珍全无感觉,“那只是常理啊,一个友人,一个教师,教过你,你还说过你喜欢她,你应该为她做点什么呀,做不了什么也还是要做点什么呀……难道能够是别的样子吗?”

我对不起淑珍,他在墓碑前流出了眼泪。

那时沈卓然自以为懂得了政治,懂得了形势,懂得了处境,懂得了策略与手段,懂得了最新“两报一刊”社论;而淑珍什么都不懂,淑珍只懂得待客,懂得善良与文明的起码常识。他那个时期常常给淑珍讲解“两报一刊”的精神,淑珍听不进去,淑珍的逻辑与它们格格不入。

姓氏为第四声的老师与她的第三声的夫君,甚至于没有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他上百度与谷歌敲查二位的姓名,无内容显示。

上苍给你多少快乐,就会同样给你多少悲伤,上苍给你多少痛楚,就会同样给你多少甘甜。没有比这更公道的了。

与此同时,他也纳闷于李济邦的姓名是不是那蔚阗的原装丈夫,他忘记了,他记得那老师当年提到自己的先生的时候发了一个上声字的音,他可能姓李,是的,但也可能是姓古,姓郝,姓钮,姓管,姓仉,主要是第三声。他常常记住他人的姓氏的一二三四声部,甚至记住一首诗句的音调,可能是咪、迷、米、密,但是记不住诗句,记不住人家的确切姓名。

而恰恰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他有点“小康”、“中康”、“巨康”了,他成了讲解古典文学与唐诗宋词的电视名嘴,动辄三万五万地进账之时,淑珍患了不治之症,原来他俩只有相濡以沫的贫贱之福,却没有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发达时运。

然而在淑珍的葬礼上出现了署名那蔚阗与李济邦的鲜花花篮。是阿里巴巴快递服务送来的。这几十年,谁谁发生什么事都是正常的,但是女老师姓名的出现使沈卓然立即感觉到五味俱全,是他的少年时期的懦夫罪过贻害到淑珍。他的一生首先不是成功的一生,而是惭愧的一生,忏悔的一生,所以他没有资格与淑珍继续牵手行走下去。他害了淑珍啊。

我造成的,我造成的,沈卓然痛不欲生,他检讨自己的小人得志,他忏悔自己的胆小怕事,他承认自己的卑微渺小,他确有不敢成仁取义的犬儒主义、机会主义、实用主义、活命主义,他当不了胡志明也当不了切·格瓦拉,他对不起毛泽东也对不起淑珍应该更熟悉的她的出生地印度尼西亚共产党总书记艾地,艾地同志是被苏哈托军人集团处决的,后来马来西亚游击队的领导人陈平同志也失败了。是他罪愆妻室,干扰了东南亚,使他终于老年丧妻,天塌地陷,一步没顶!

沈卓然与那蔚阗的故事本应到此为止,时过境迁,他不再为自己的少年奇冤与被扇耳光面红耳赤。他不再为自己的少年春梦羞赧低头。他不再为,他也并没有理由为自己没有能在困难的时刻帮助那老师而责备自己。

我的心太“软”,港星唱起来听着似乎是“心太懒”,我的心太懒。我已经丧失了平平常常的快乐的基础。沈卓然弯下腰,给墓碑行礼,小风拂来,他听到了一声低语:“不必,不必,也许,或许……”他匍匐在地痛哭。

在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