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令堂之剑(第4/5页)

飞越天上繁星。

穿过彗星和流星,

掠过海王星和火星,

引擎继续为你唱着歌。

快睡吧,云雀宝贝。

小小云雀快快睡,

乘着思念的银色纸飞机,

在夜色里穿梭,

从星光下滑过,

从高空降落,

因为妈妈在为你唱着歌。

快睡吧,云雀宝贝。

九月唱到结尾,又从头唱了一次,因为死亡的眼睛几乎完全没合上。妈妈总唱这首歌,但不是从小就唱,而是爸爸离家之后才开始。妈妈唱歌的时候,总是让九月窝在她的臂弯,就像现在九月也让死亡窝在她的臂弯一样;妈妈总是对着九月的耳朵唱歌,她长长的黑发垂落九月的额头,就像现在九月残余的头发也垂落在死亡的额头一样。九月想起妈妈的味道,还有伴随而来的安适,虽然妈妈闻起来大多是柴油味。她好爱这个味道。她学会爱这个味道,像窝在毯子里一样让这味道包裹住她。九月又唱到海王星和火星的部分,死亡在她臂弯里放松了,树皮棕色的头发微妙地垂落在九月的手肘上。九月继续唱着,虽然她的喉咙干枯疼痛,一唱歌更痛。就在她唱歌的同时,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

死亡长大了。

死亡延展拉长,而且愈来愈重。她的头发鬈曲,披散开来;她的手臂和腿长得跟九月的一样长,而且就在一眨眼之间,死亡已经长成真正小孩的体型,但九月还是把她抱在怀里,而她沉甸甸的,仍旧沉睡。

噢,不!九月心想。我干了什么好事?如果我的死亡长这么大,那我不就死定了!

然而死亡在睡梦中呜咽,九月看见她的嘴里有个坚硬发亮的东西。死亡在睡梦中打了个呵欠,嘴巴洞开。要勇敢,九月告诉自己。暴躁的小孩应该要勇敢。轻轻地,她把发黑、渗出树液的手指伸进死亡的嘴巴。

“不!”做着梦的死亡大喊。九月倏地缩回手。“这么多年来她都爱着你,只是你视而不见!”

九月又试了一次,不过手指只是擦过那东西。

“不!”死亡又大喊,她还在做梦。九月又缩手。“如果你不是左转,而是朝右,你就会遇到穿工作裤的老先生,他会教你打铁!”

九月再试了一次,把手指滑入死亡的牙齿间。

“不!”死亡又大喊,她还在做梦。九月缩回手。“要是你给你儿子铅笔而不是剑就好了!”

九月停手。她觉得好热,脸颊上的洞好痒,仿佛洞口有树叶在沙沙作响。她深呼吸。她用毁坏的手抚平死亡的头发。甚至是现在,她的手还在长出新芽。她倾身亲吻死亡热烫的额头。然后她再次开始唱歌,歌声轻柔:

“小小云雀快快睡……”她勾住那东西的边边。

“乘着印了油墨的纸飞机……”那东西像玻璃一样尖锐,还滑溜溜的。

“飞到月亮上……”九月拉扯。死亡呻吟。幽灵般的鸟儿从夜晚的森林中飞起。

“你的翅膀嘎吱响,气球托着你飘扬……”死亡嘴里的东西渐渐松动,发出一阵可怕的咔咔低响。死亡的嘴巴张得好开,不停地往后撑开、撑开、撑开,整个身子诡异地往后折拢,嘴里的东西跟着慢慢外露,最后当九月终于把那东西整个拉出来后,死亡就这么消失了,只发出折断嫩枝般的微弱声响。

“引擎为你唱首歌。”九月轻轻地收声,几乎像是在耳语。她怀里只剩一个烟灰色的玻璃棺,恰恰是一个小孩的尺寸。玻璃棺上挂着红色丝绳和铃铛,正面有一小块金铭牌。上头写着:

剑柄在手岂能复原?

拿起我吧,令堂之剑。

九月的手滑过玻璃棺。她不懂。但是只要遇上有魔法的盒子,所有小孩都会忍不住立刻打开。她用树枝手笨拙地摸索绳结,好几次摇响铃铛,最后在血红色的丝带下找到一个小小的玻璃碰锁。她把木头拇指塞到锁下,玻璃锁弹开来,整个森林都共鸣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