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吹梦到西洲(二十五)(第3/4页)

待到九月,那条奔涌的流金盐河会在一夜之间泛滥,人还在睡梦中,就会被冲走。白栖岭清楚记得流金盐河的每一次潮汐,亦记得那条要塞的每一次风雪地形,他也深知霍琳琅的人马会倾巢出动。

微闭着眼睛,头脑中那座宫殿又出现了。他走进去,这次并未提笔作画,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将千丝万缕进行关联。他没得到叶华裳的暗信,就深知她出了纰漏;客栈的伙计对江南城的盐乱议论纷纷,证明衔蝉已成功扰乱了霍琳琅的民心;懈鹰和花儿还未出现,那应当还需再等。

花儿,花儿。

她如何了?白栖岭猜测她定是要跟霍言山较量一番,只是不知她会用各种手段。白栖岭知晓她会赢,又担忧代价太过惨烈。

可如今又谁人不惨烈呢?

外面远远走来一个人,走到他窗前站定,他身上的幽香如影随形。是飞奴。

他手中攥着一把扇子,在这潮热夏夜缓缓打开。那是一个空白的扇面,被月光镀一层温润的光。随着他轻轻摇动,上面又有了若隐若现的花纹。白栖岭觉察到端倪,定睛看了,再过片刻,飞奴转身走了。

白栖岭看到他的背影愈发地瘦削,脸色煞白,身上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白栖岭从未与飞奴真正共处过,他打第一眼看飞奴就察觉出他非善类。他向来认为善与恶要看为谁所用,可惜的是飞奴与他渐行渐远。

白栖岭知晓飞奴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这些年霍家对他的奴役和利用,早已令他萌生出巨大的恨意,是以他那扇面上的东西,白栖岭就不惊讶了。

白栖岭纳罕的是:为何素来独来独往的飞奴突然要与他结盟呢?他自知飞奴对他的痛恨已到了无法遏止的地步。

但白栖岭仍愿赌一次,却不敢豪赌。

柳氏走过来,站在他身边,看到飞奴远去的背影打了个哆嗦。白栖岭察觉到她的恐慌,定睛看她:“怎么了?”

柳氏摇摇头。

“歇息吧,明日启程。”白栖岭突然说道。

“去哪里?”柳氏问。

“奔北走。”

于白栖岭而言,这俨然如一场木偶戏,一只手牵着木偶人,走的走、停的停。诸人争做那只手,你方唱罢我登场,如今,他是那只手了。他停,诸人都要停;他走,诸人都要走。

柳氏听闻要重新出发,心中又陷入两难。下一日寻了借口去给霍琳琅送信,却被飞奴拦在了外头。飞奴对她说:“回去好生伺候着,往后不用来了。”

“不用来了是何意?”

“意思就是…”飞奴目光一深,上前一步,身上寒气瞬间就令柳氏退缩。只见飞奴咬牙说一句:“你是弃子了。”

柳氏闻言登时脸色煞白,后退一步,抱紧身边那棵残柳,嗫嚅道:“霍老爷…”于她们而言,弃子就意味着随时要被杀了,柳氏惊恐万分,一时之间六神无主。见飞奴的手腕抬起,以为他要当场杀她,撒腿就跑。

她不是没见过被当作弃子的人,就连那小货郎,八成也是弃子了。柳氏这一路跑得跌跌撞撞,脚底板发软,跌了几个跟头,终于跑回了客栈。这一路她想通了,往后她必须要仰仗白栖岭了。

飞奴这一吓,彻底将柳氏吓回了白栖岭身边。自此柳氏再不敢在白栖岭面前多言一句。她像被抽走了筋骨,整个人软趴趴的。白栖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日正常赶路。他留柳氏自有用处,在白栖岭看来,这女子蠢则蠢矣,坏不至死。她最终是死是活,要看她命中的造化了。

他突然开始快马加鞭笨北去,跟在他身后的人果然也动了起来。霍琳琅刚从江南城逃出来,人还不得喘息,就又随白栖岭上路了。飞奴跟在他旁边伺候着,霍琳琅将拿在手中的茶杯砸了,大骂一声:“逆子!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