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蜃 四（第2/3页）

黎非又拍醒陆离，他醒后茫然四顾一圈，只问了半句话：“歌林她……”

雷修远又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不重不晓得疼，你看到了什么？”

还没问完，这聪明的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立即闭嘴不语，然后就坐在一旁动也不动，不知想什么心事。

黎非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你敢不敢不要打那么重。”

黎非见纪桐周躺得最远，而且身体在微微发抖，只怕是在做什么噩梦，她先凑过去，正准备一嘴巴将他抽醒，冷不防他突然睁开眼猛地坐起，满头满脸的冷汗，他转过头望着她，目光炽烈至极，却又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伤心。

幸好，那些是假的。

她急忙安慰道：“没事吧？都是做梦……”

她又将目光移到雷修远面上，还是那张脸，还是那样的神情。

话还没说完，纪桐周忽然伸臂紧紧抱住她，他的心跳十分急促，呼吸亦十分急促，连声音都在发抖：“你没走！太好了！你没走！”

他将最后“假的”两个字咬得特别重，黎非纷乱的神智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她望向四周，满地都是晕倒的修行弟子，浓雾尚未来得及完全散开，蜃将全岛的修行弟子都吸引来了这里，每个人都还沉浸在或美梦或噩梦中。

黎非尴尬地推他：“纪桐周，你做了什么梦啊！快醒醒！”

“蜃已经没了，你还想跑？”雷修远两只手“啪”一声夹住她的脸颊，黎非疼得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耳廓，他没躲，只静静看着她：“疼？疼就不是幻觉了，刚才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汗湿滚烫的手掌抚在她脸上，黎非忽觉他落了一颗泪在自己脸上，这还留在幻象中不可自拔的王爷紧紧抱着她落泪了，她震撼得浑身都僵住——哭了？！纪桐周会哭？！他到底做了什么梦？难不成梦到她了？

他蹙眉看着她，不知是不是黎非的错觉，总觉得他双眼内仿佛藏着锐利的金光，甚至皮肤里都透出一层冰冷璀璨的金色，这种光泽让雷修远看上去十分陌生。

黎非觉得自己快被他勒碎了，他的力气大到可怕，她使劲挣扎了几次，却一点用也没有，只好捶着他的背，急道：“快放开！你只是做个噩梦而已！不是真的！”

随着那些细灰坠落，黎非只觉酸软无力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些力气，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忽然，一双脚出现在视线里，黎非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她用力坐起来，踉踉跄跄，手脚并用地要跑，后领子忽然被人一提，她身不由己地被摆在了雷修远面前。

他恍若不闻，黎非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张嘴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纪桐周疼得一个激灵，终于把她给松开了，黎非兔子似的蹦起，连退数步，警惕又无奈地瞪着他。他先是怔怔望着她，可是慢慢地，像是被惊醒了似的，缓缓扭头四处张望，最后好像僵了。

不知过了多久，悲叹般的风声骤然呼啸而起，星星点点，像是有什么发烫的东西细细落在身上，黎非缓缓将眼皮撑开一道缝，却见密密麻麻的黑色灰沙下雨般落下，那座悬浮的小岛不知为何顷刻间化作细小的碎末，风吹过，莹莹絮絮，落在所有人身上。

是梦？原来只是个梦？

她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双手捂住耳朵，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纪桐周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痛苦，那个荒诞不经的幻象，给了他最美好的一切，又硬生生将一切美好砸碎在他面前，越国被灭，爱侣抛弃他，他一个人站在茫茫雪原里，无处可去。

“你看到什么了？”他又一次问。

幸好只是南柯一梦……纪桐周疲惫地捂住额头，他喉间还残留着痛苦的哽咽与撕裂般的痛楚。他下意识地抬头寻找姜黎非的身影，却见她早已走了。他心中又掠过一丝痛楚，为何只是个梦？他分明与她在梦中爱恨纠缠，体验过三千世界的极乐，也体验过黄泉十九层的极致痛苦，然而倥偬浮生，大梦一场，醒来后竟一切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