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运(第4/6页)

至于这位沈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司徒威廉认识了他三年,研究了他两年半,至今还是没有搞清他的物种。如果不太较真的话,威廉认为,这位老兄应该属于妖魔鬼怪一流。

司徒家本是南洋华侨,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回了中国。司徒老爷是个官迷,加之颇有资产,所以北上京津,在北洋政府时代,当过好几任不小的官。这司徒威廉其实和司徒家没有任何关系,他是司徒老爷的养子,据说他是十七八岁时父母双亡,虽然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已经很可以自立门户过日子,但司徒老爷仿佛是和他家里有点什么交情,所以将他收为了义子。司徒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亲生的儿女都已经是乱糟糟的够吵,故而司徒威廉也没怎么进过司徒家的大门,一直是住校读书,待到从医学院毕了业,他在济慈医院里谋了一份职业,自赚自花,更是不沾司徒家的光。而司徒家的小姐少爷们看他不是个分家产的对手,对他倒是都挺友好。

沈之恒在司徒威廉家里躺了一个月。

果然,房门一开,司徒威廉登场。

在第三十天的夜里,司徒威廉拆了沈之恒身上的绷带和夹板,他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骨骼完整,关节灵活,肤色均匀,没有疤痕,只是瘦得厉害,四肢显得奇长,并且周身腥得厉害,像是刚从血海里爬上来的。

门房把米兰领进了休息室,然后去找司徒医生。米兰坐在休息室里,凝神辨别着空气中的种种气味,忽然抬头望向门口,她听见有人大踏步的走过来了。

在司徒家的浴缸里洗了个热水澡,他出水之后,坐到了浴缸旁的木凳子上,低了头让司徒威廉给他剃头。司徒威廉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握着木梳,剃得细致,一边剃一边喃喃的说话:“血浆是二十一瓶,你一共喝了五十多瓶,就算六十吧,二六十二,一共一千二,我还伺候了你一个月,为你打了一个月的地铺,今天还给你剪了头发,所以你明天得给我两千。”

米兰一点头:“是的,劳驾您带我去见他好吗?我找他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沈之恒说道:“没出息,算来算去,才两千?”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个新问题:“这些天你拿回来那么多血,医院那边会不会起疑心?”

“啊,有哇!你找他?”

司徒威廉登时笑了:“我有我的办法,你甭管。刚才你说两千太少,那你再给我添点儿,让也我长长出息?”

“那请问这里是有一位司徒威廉医生吗?”

“明天给你开支票。”

“是,没错。”

“开多少啊?”

门房正在院里站着,冷不丁见外头进来了个盲眼女孩子,便有些摸不清头脑。这女孩子穿得灰扑扑的,乍一看不是什么阔绰小姐,然而定睛再看,她那身灰扑扑的衣裳都是好料子,她本人也是非常之细皮嫩肉,又绝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子。门房正看着她发愣,米兰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扭头向他开了口:“您好,请问,这里是济慈医院吗?”

“不一定,看心情。”

洋车夫答应一声,又给她指明方向,让她进了医院大门。这济慈医院的全名,乃是“济慈大众医院”,占地一座两进的四合院,里面各科俱全,从割痔疮到接生孩子,全能,尤其擅长治疗花柳病,院长对所有花柳病患者一视同仁,全部注射六零六,药水绝不掺假,几针扎下去,真能缓解患者的难言之苦。除了治疗身体的病痛之外,这家医院还兼治穷病,周围穷人若是一时间走投无路了,可到此地卖血,血价公道,一磅十元,还经常四舍五入的给穷人多添点,凑个整数。所以这家医院生意兴隆,门口总有汽车停着。

司徒威廉用剪刀一磕沈之恒的脑袋:“反正我知道,你亏待不了我。你等着,我给你剪个漂漂亮亮的新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