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梅丽(第4/5页)
里奥夫仔细思索了一阵。“陛下,您的上一位宫廷作曲家——您最喜欢他的哪首作品?”
她眯起了眼睛,而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自己正冒昧地用问题来回答她的问题。
“我真的说不出名字,”她说。“我想应该是他的一首孔雀舞曲。”
“您能在心里听到它的调子吗?您能哼唱出来吗?”
此时她看起来有些恼怒:“这有什么意义吗?”
他用拐杖让身体保持平衡,方便自己将双手握在身前。“陛下,音乐是圣者的恩赐。它拥有撼动人类灵魂的力量,但大部分音乐做不到这一点。在近一百年的时间里,音乐的创作并非发自心灵,而是头脑,几乎是计算而成的。它变得枯燥无味,完全成了学术练习。”
“孔雀舞曲听起来就该像是孔雀舞曲,不是吗?”王后问道,“安魂曲不就该像是安魂曲吗?”
“这些是曲式,陛下。有了曲式,那些崇高事迹方能写成——”
“我不明白。为什么教会要反对你的哲学观念?”
此刻里奥夫明白,他必须得斟字酌句才行。
“因为某些圣职者用教条来否定习性。在哈玛琴发明之前——它仅仅只有一百年历史。大约两百年以前,别提四重唱了,两位歌手各自演唱不同声部的事还闻所未闻,可现在教会的赞美诗总是谱写成四个声部。而且,不管有什么理由,在过去一百年间,音乐毫无变化。是惰性和习惯在作怪。有些人害怕改变——”
“我说过要你准确一些。”
“遵命,陛下。请原谅我。比方说,声乐和器乐的区别。教会的音乐就完全是声乐。乐器绝不能为安魂曲伴奏。而在另一方面,协奏曲也绝不能带有人声。”
“吟游诗人就又弹又唱。”王后说。
“是的。因此教会厌弃他们。为什么?我从没见过成文的教条解释过这点。”
“而你想同时为声乐和器乐作曲?”
“对!在远古时代,在黑稽王统治之前便是如此。”
“他取缔了它?”
“呃——不。事实上,他大加鼓励,不过就像他碰过的其他东西一样,他让曲式变得堕落。他用恐惧谱写音乐——折磨歌手,让他们用尖叫和声,诸如此类的事。”
“啊,”王后说,“而当黑霸击败他并粉饰和平的时候,他们取缔了这种音乐,就因为跟它有关联的那个人,就像取缔所有和黑稽王有关的东西一样。”
“也包括技艺,”里奥夫说,“如果这些禁令仍然有效,那灌溉您新壤的眉棱塔也绝不会被发明出来。”
王后再次展露微笑。“你认为教会不该努力去阻止它,”她说,“可回头看看你自己的主张——你说音乐有能力撼动人的灵魂,而你又提到了黑稽王。据说在他统治时期写就的音乐能让整个王国陷入绝望,足以引发疯狂和兽行。如果真是如此——如果音乐能够让人的灵魂导向黑暗——那让它像你说的那样乏味而无害不是更好些吗?”
里奥夫松开双手,叹了口气。“陛下,”他说,“这个世界早已充斥着绝望的乐声。悲伤的歌曲就响彻在你我耳际。我能够用以还击的唯有喜悦、自尊、温柔、和平——还有最最重要的希望。我想在我们的生命中加入些东西。”
王后盯着他看了许久,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撼动我的灵魂,”她最后说道,“展现你的话中真意。我会判断它有多危险。”
他踌躇了半晌,自知此刻非比寻常。他思考着该演奏什么。为格拉斯提王室写的那首激动人心的曲子?《菲尔领主的胜利进军》?
他最后拿定了主意,将手指放上琴键,却发生了料想不到的事。他弹奏的是他一直回避的那首,在他脑中已然成形的曲子。起初颇为轻柔,是爱情与希望之歌,是通往光明未来之路。接着是敌人、冲突、恐惧、黑云遮蔽了太阳。职责,无情的职责贯穿始终,希望的旋律一次次重现,不可战胜的信念,直至曲终,死亡与悲伤之后,唯有一无所有的胜利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