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熟悉的国度,陌生的国度(第3/5页)
她在远处看到的小小干草堆此时显得出奇的高大。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稻草人用它们干瘪乌黑的南瓜脑袋上空洞的双眼注视着她。
炊烟和它令人安心的香气拂过冰冷的土地,她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一栋房子。这间小屋的墙壁由黏土筑成,茅草屋顶又高又尖。屋边的一座矮棚似乎充作畜栏之用:屋檐下有只母牛,正迟钝而好奇地打量着她。她勉强能辨认出,黑暗中有个身穿肮脏套衫和裹腿的男人,正用一把木草叉把干草从阁楼上耙下来。
“打扰了,”她试探着说,“您能告诉我前面那座镇子叫什么吗?”
那男人转过目光,他疲惫的双眼突然睁大了少许。
“呃,当然,”他说,“俺们管它叫瑟沃尼,女士。”
他浓重的口音让安妮听得一头雾水。
“瑟沃尼?”她说,“这儿是罗依斯?”
“当然,女士。罗依斯就是这块儿。不然还能是哪儿?”
安妮决定不再追究这个问题。“那你能告诉我幽峡庄怎么走吗?”
“幽峡庄?”他的额头现出道道犁沟,“俺估摸得有四里格路,撑死就这么多了。您在替女公爵大人办事吗,女士?”
“我正准备去那边呢,”安妮说,“不过我有点迷路了。”
“俺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那家伙说,“可他们跟俺说过,那儿可不咋好找。”
“多谢啦,”安妮说,“多谢帮忙。”
“客气喽,祝您一路顺风,女士。”那人道。
安妮刚上路,就听到身后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那男人应了一声,而这次用的是她没听过的语言,发音和他的王国语同样古怪。
这么说,这儿是罗依斯,是克洛史尼王国的腹地。可这儿的农夫为何一开始不用王国语和她说话?
而她又为何如此无知?她从前去幽峡庄的时候就来过罗依斯。幽峡庄那边镇子里的人说得一口标准的王国语。照刚才那人的说法,骑马去那儿用不了一天时间。
她已经在异国旅行了太久了。归乡的念头——回到语言和一切都令她熟悉的地方——是她这许多个月来的渴望。
如今她回来了,却发现自己的故乡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这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
等安妮来到瑟沃尼的时候,微明的星辰正渐隐于东方翻卷的云层背后,而她先前在森林中对幽暗的恐惧感再度浮现。深沉的阴影令那无声的追捕者鼓起勇气,卷土重来。
她经过镇上的火梓园,在远古石墙的桎梏之中,一切都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安妮是第一次察觉到这种反差,而她的感触异常强烈,只因她的世界里也有一面相似的石墙轰然倒塌,将墙后滋生的可怕事物展露人前。
火梓园象征着桀骜不驯的大自然。火梓的诸圣者包括松木圣者瑟凡,禽鸟圣者蕾耶妮,花卉圣者翡萨,藤蔓圣者弗伦兹:他们是荒野诸圣。当这些曾统辖世界的荒野圣者遭受束缚之时,会有何种感触?她回想起特洛盖乐的火梓园,她在那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她在那里感受到了病态的怒意,还有挫折感演变而成的疯狂。
转眼间,石墙仿佛化作了一道黑色荆棘的树篱,鹿角人的形象也似乎重现眼前。
他很狂野,也和所有真正狂野之物同样可怕。那些荆棘想要束缚他,不是吗?就像火梓园的石墙束缚荒野一样。可那些荆棘在听从谁的指令?
还有,这些是她自己想到的,还是他留在她脑海中的念头?她是怎么把这些联系到一起的?
先前她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可现在头脑里又得出了古怪的结论。她的思想是否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掌控?她疯了吗?
“Detoi,meyez,”某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Queyvere-toiadeyreensezevie?”
安妮绷紧神经,努力看透黑暗。她惊讶地发现,那原本似乎只是一片阴影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个身着制服的中年男子。制服上有罗依斯公爵家族的徽章:阳光、长矛和飞跃的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