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忘忧糕(第3/29页)
那双属于饕餮的金眼甚至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只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将凌虚谷的妖兽们忘得一干二净
但她并没有放开手中的刀,仍在戒备。她在等待着笛声响起。在过去的数个夜晚,这样的事一再发生:无论她斩杀这些妖兽多少次,只要笛声响起,他们就会再度热血沸腾,哪怕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朝莲心塔爬过来。
可她真真切切地将它摆在了他的面前,甚至自顾自地,已经采取了行动。
就像现在这样——一只巨熊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另一只身上忽然发生了新的变化,它断裂的脊骨从中间开裂,露出半边白骨森森的胸膛,可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再度朝她扑了过来。
他原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愿望,说出口时,也不过是当个玩笑罢了。
她朝一侧闪开,顺势将长刀插入了熊的肋骨之间,狠狠一扭。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在心中勾画过多少次这样的景象:大雪落满山谷,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立,等着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却再无纷争侵扰,直到用尽他所能陪伴她的,短短的这一生。
白骨与刀刃摩擦,溅出了火星。尖锐的声响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多么大的诱惑。
熊的肋骨一根根地掉落在莲心塔下。可那笛声仍不肯停歇,仍在催促。
“你不是想去扬州吃富春包子,去岭南吃煲仔饭么?我带你去,我带你走遍神州,我们去看塞北的雪原,去看东海的仙山——你什么都不需要记得,只需要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所有的白骨都在卡卡作响,连同之前失去意识的巨熊体内的骨骼,都在挣扎着要脱离了血肉,重新拼接起来。远处甚至又出现了新的妖兽——露着半截白骨长尾的龙,脖颈上血肉掉落的仙鹤。空洞的眼窝中已经没有了眼睛,却还是望着莲心塔,燃烧着晶亮的渴望。
就好像他是这世上最美味之物,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
“啧。”她摇摇头:”虽然是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但任人驱使到这个地步,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她望着他,专注而温柔,眼光明媚,犹如藏着十里春光。
她将手中的一对儿长刀彼此交错,缓缓拉开,刀身上燃起了熊熊的金焰,转眼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燃烧的十字,悬在莲心塔顶。
“那群白眼狼?”朱成碧满不在乎:”明明是你救了他们,他们却得寸进尺,恩将仇报。我不明白,你还要记得他们做什么?这忘忧糕,本来就是拿来消除忧愁用的。服了它,你便从此高枕无忧,世上的一切烦心事,都不用再挂念了。”
“破!”
常青猛地捂住了额头——他被白泽附身后,发生了什么?
简短的一声呼喝,十字形状的火焰旋转着飞了出去,直接射向了笛声传来之处。
像是有烈火在脑中烧过,而他透过烈火看到了新的景象:被闪电刷得雪白的天空之下矗立着的佛塔,塔身的飞檐上游动着的蛇尾,还有汹涌的,卷曲的雪白头发,铺天盖地,遮盖了整个视野。
远处传来了火焰爆炸的声响。
“为何要让我忘记凌虚谷的妖兽们?你还让我忘记了什么?”
那细若游丝的笛声顿时停止了,换成了一个男子带笑的嗓音,悠悠地唱着清平调:“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
“那忘忧果是少有的奇珍。”朱成碧喃喃:”我第一眼看到,便知道总有一日能派上用场。”
那歌声如此清越美好,就该是在繁花深处举行的宴会上唱起。就该是,酒已经饮过了三巡,每个人都已经微醺,美貌的舞姬甩着长袖翩然起舞,而心爱的姑娘就在身旁——就该是在那样的时候,他朝她走过来,手中的玉杯盛满清澈的美酒,曾经唱起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