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6页)
“除了他们之外,您还有很多家人在世吗?”我怯生生地问。
“哦,我曾曾孙这一辈有六十七个后代,大概吧?”她想了想才回答,“也许现在更多;他们都慢慢跟我疏远了。其中有少数几个,每年冬至还会写信来表示孝敬。多数都忘记了他们是我的后代,或者就从未知道过。他们的肤色呢,也都像牛奶里加了不同分量的茶,这只会让他们更不容易被晒伤而已,而我的丈夫,死了一百四十年了。”她说得很轻松,好像这已经不重要。我觉得应该也不重要了。
“就这些吗?”我问,感觉近乎绝望。曾曾孙子和孙女,一半失去联系,另一半也如此生疏,以至于她提到雷戈斯托克只是轻声叹息,仅仅有一点儿不快。他们,看起来并不足以让她继续扎根于这个世界。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太多其他亲戚。我的母亲是纳米布来的一名奴隶,她在生我时难产死了,我对她的了解仅此而已。南方有位男爵,从一名摩德里亚奴隶贩子手里买下我的母亲,为了让他夫人炫耀排场。即便在我的魔法天赋显现之前,他们对我也足够仁慈,但也只是大老爷的那种仁慈:他们肯定不是亲人。”她耸耸肩,“我时不时有个情人,多数都是战士。等你足够老,就会觉得他们像是花儿:即便在花朵插到瓶里之前,就知道它们必将凋谢。”
我忍不住很莽撞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关心波尼亚,或者——或者任何东西?”
“嘿,我又不是死人,”阿廖沙尖酸地回应我,“我一直都欣赏干得漂亮的工作。波尼亚曾有过一系列好国王。他们造福国民,建造图书馆,铺设道路,设立大学,也足够擅长战斗,不至于被敌人打垮,让外敌冲进来摧毁一切。他们曾经是可靠的工具。如果这些国王变得邪恶卑鄙,我或许就会离开;我当然不会把剑交到士兵手里,只为了让马雷克这种火暴脾气的混球儿接连挑起战争,只为得到所谓的荣誉。但西格蒙德——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对他的妻子也很好。我帮他守卫边境,其实还挺开心的。”
她看出了我脸上的哀戚,带着一份大大咧咧的善意说:“你将来会学着看淡这些,孩子;或者你会爱上其他东西,像可怜的巴洛那样。”她语调里带着一份异想天开、隐隐约约的遗憾,没有强烈到可以称之为悲痛的地步。“他在一间修道院生活过四十年,仅仅负责给典籍室掌灯,然后才有人发现,他从来不会变老。我觉得,他一直都很意外,觉得自己怎么可能是个巫师。”
她继续打磨那把剑,而我走出房间,情绪低落,比跟她谈话之前更不开心。我想象我的哥哥们衰老;我的小外甥达纳申科曾把他的玩具球带到我面前,小脸儿特别严肃,很可爱。我想象这张脸变成老人的样子,疲惫,满是皱纹,刻满风霜。每个我曾认识的人都被埋葬,只剩下他们孩子的孩子来延续爱。
但还是比空无一人的世界更好些。如果这些孩子还能在树林里自由玩耍,安然无恙,会更好一点儿。如果我很强,如果我有力量,我就会愿意充当他们的守护人:为我的家人,为卡茜亚,为那两个睡在床上的孩子,还有其他睡在黑森林阴影下的人们。
我对自己这样说,试图相信这样就够了,但还是很冷,很可悲的想法,尤其是现在,独自站在昏黑的走廊里。几名下等侍女刚刚开始一天的工作,陪着小心悄悄出入贵族们的房间,让壁炉里的火更旺一些,跟昨天一样。国王死了,生活还在继续。
索利亚说:“炉火不需要人看着了,丽兹贝塔,只要给我们拿些热茶和早餐来就好,乖。”等我推开他的房门,他的壁炉里果然有火焰跃动,新放进去的木头在巨大的炉膛里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