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7页)
我把两把刀都磨了一下,下定决心不要胡思乱想,然后把我的这套用具带到楼上。门窗都是开着的,即便如此,可怕的恶臭还是开始在我的小屋里弥漫。这让我肚子里灌满恐惧,又觉得恶心想吐。我觉得自己还是无法接受龙君被腐蚀的可能性,他所有干净利落的个性都被抹掉,讥诮变成号叫和呻吟。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眼睛半睁半闭,脸色苍白得吓人。我把亚麻布放在他胳膊下面,用细麻绳捆住。我剥下大块的柠檬皮,把迷迭香叶子从枝干上揪下来,把它们一起揉碎,放进热水里,以便发出芳香,驱除恶臭。然后我咬紧嘴唇,咬紧牙关,用削皮刀割开伤口。绿色黏稠的脓液从里面流出来。我一杯接一杯向伤口上倒热水,直到污血洗净,我抓起一整把浸泡过的草叶和柠檬皮,把它们全部糊在伤口上。
龙君的笔记里完全没提“给伤口以呼吸”的事,所以我弯下腰,靠近它来念对应的咒语,试过一种,再试下一种,我的声音磕磕巴巴。从我嘴里念出来,感觉每一种都是错的,古怪又僵硬,也没显出任何治疗效果。绝望中,我回头又看了下字迹潦草的原始版本:上面有一行写道:卡伊和提哈斯,用看似最好的方式唱出来,会有特别好的效果。龙君的所有咒语中,都包含这两个词的变种,但被其他好多章节包围,共同组成特别复杂的短语,读来佶屈聱牙。现在我弯下腰,只是不断唱“提哈斯,提哈斯,卡伊提哈斯,卡伊提哈斯”,一遍又一遍,感觉自己掉进了生日歌的调子,祝愿小孩长命百岁的那首。
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曲调简单又熟悉,唱着相当舒服。我不再想自己唱什么词儿:它们随机跳进我嘴里,像杯子里倒出的细流一样连绵不绝。我不再试图回想泽西的狂笑声,还有那扑灭了他体内光球的绿色浊流。现在只剩下简单的歌曲旋律,还有围在桌子旁的笑脸。魔力终于开始流动,但并不像在龙君魔法课上一样,突然从我体内奔涌出来。在我看来,那首歌儿像是变成了一股清流,慢慢引导着魔力的走向,而我就站在那条小溪边,手拿一个永远不会罄尽的水罐,接连不断地把银色细流倒入奔腾的浪涛里。
在我手中,迷迭香和柠檬皮的清香越来越浓郁,压倒了腐蚀伤口的恶臭。越来越多的脓液从伤口那里流走,直到我唯一的担心是康复速度过快:那可怕的绿色痕迹不断消退,青黑肿胀的血管开始恢复原样。
我累得喘不上气。但与此同时,又在某种程度上觉得已经大功告成,无须再继续。我给自己的吟唱一个简单的收尾,让一个音符上上下下旋转了几次:到最后,我不过是在哼歌而已。现在,他握住胳膊的手指光线加强,也更明亮,突然之间,细细的光亮线条从握持处喷出,沿着他的血脉扩张,像树枝一样延展。那毒素正在彻底消失:他的肌肉显得很健康,皮肤也恢复了原样——又变成他平常那种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但至少是他的本相了。
我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切,几乎不敢抱有希望,然后他整个身体动了起来。他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恢复知觉的眼睛眨巴着看看房顶,手指一根接一根放开了紧握自己手肘的位置。我几乎欣慰得要哭出来:难以置信,又怀着希望,看着他的脸,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却发现他正一脸震惊和愤怒地瞪着我。
龙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把胳膊上的迷迭香和柠檬皮扯掉,手把住细看,一脸难以置信,然后伸手从他腿上的小被子上面拿过那本手记:我把它放在那儿,以便动手的时候随时参考。他盯着那条咒语,掉转那本书看书脊,就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开始对我唠叨:“你这难缠的、讨厌的、没脑子的坏东西,你这次又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