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第2/3页)
冬末的雪夜,城中已不见多少车马来往,相隔一条街巷,淮河之上灯火通明,而在角落积雪旁,李大带着一身伤蜷缩着,望向笙歌不断的二十四坊,面露渴望之色。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吃过东西了,手脚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后背伤口血迹已经凝结,和单薄褐衣粘连,让他忍不住发出虚弱呻吟。
就是在这样的夜色中,少年白发玄衣,骑在一匹浑身雪白,无一丝杂毛的骏马上,身上只着单薄深衣,却似乎不觉寒冷。
飘雪的夜里,他提着酒壶自斟自饮,白马不疾不徐地向前,马蹄踩进积雪,已经快失去意识的李大瑟缩一下,恢复了些微意识。
少年挑了挑眉,垂眸看向他,像是忽然来了兴趣,随口问道:“为何躺在这里?”
为什么躺在这里?
李大哆哆嗦嗦地想了起来,春日时为了给寡母治病,他卖了家中田地,最后还是无力回天。为了混些生机,他为城西那位大户干了三个月的活儿,却连一枚钱也没能拿到,今日上门讨要,却被府上管事命人打了一顿扔出门来。
伤势太重,他爬不起身来,何况就算去了药铺,他也没钱抓药。
他快要死了,李大想。
哪怕他一个字也没有说,白发少年却好像已经从他记忆中了解了一切,听得兴趣缺缺。
这样的故事,于他而言,实在是太无趣了。
若是换了平日,少年应该不会理会一个微贱庶民的生死,但他突然想起,今日离开上虞王宫前,他正好与人打了个赌。
他们赌的,是人心。
便是因为一个赌约,低贱卑微如李大,朝夕之间,竟然成了上虞公卿,一步登天,有了与世族权贵同席而坐的资格。
‘得封上卿,是你之幸,往后,你便叫李幸。’白发少年漫不经心道。
玉盘珍馐,佳酿美人,从前李幸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如今他都唾手可得。
而他成为上卿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将那城西大户满门没为奴婢,任己驱使羞辱。
原本还对自己身份惶惑不安的李幸,逐渐习惯了上卿身份,他不记得自己从前也只是个庶民,反而理所当然地踩在了同自己从前一般的庶民身上。
人心本就是如此丑陋扭曲。
不过——
白发少年想,他的确是有些意外,莲生坊最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覃晚覃主事,竟然会如此慨然赴死。
对比起来,不免叫他对李幸越发觉得不耐。
被剥光了衣袍的李幸被扔出了甘泉楼,不过此时却少有人注意到这番变故。
王族楼船上的,姬瑶收回目光,竟在掌心肥啾毛茸茸的脸上窥见了几分严肃。
‘你认识他?’她以灵力传音。
‘他便是上虞乐阳君,百年前,便已入八境无相。’
姬瑶早已猜到,谢寒衣出现在李幸身边,真正的意图便是为这个无相境的人族。
她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多问。
飞红台上,浑身浴血的封应许站起身,刀意还未散尽,他站在原地,竟如修罗在世。
趁势向他出手的赵氏与慕容氏的修士都为姬瑶抛出的阵石挡下,灵光流转,赤金光幕将所有灵力都消弭,便是七境修士,也没有把握能破开。
正准备出手的姚静深看着姬瑶,神色有一瞬柔和。
封应许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姬瑶的方向,向她执弟子礼,深深拜下。
今日如果不是她,自己只怕难以自慕容锦手下留得一条命,更不必提为覃娘子三人报仇。
便凭方才刀法,他称她为师也不为过。
姬瑶受了他的礼,神色仍是一片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