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秋叶静美(第2/7页)

时间毫无意义地流逝着,很快将暗沉沉的夜送入尽头,东边曙河欲晓。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离开,把最后一段相处的时光留给一对最亲近的爷孙俩。沛沛故意走在我前面,回头一眼,耐人寻味。我全心惦记着乐川也没深究,等人全部都走光了又回到二楼,踌躇了会儿没有进去,于书房门口靠墙席地而坐,只要稍稍一偏头便能看见他。就这样陪着他,我心里也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里面喊我名字,我微微一愣,乐川应该不知道我就守在外面。

我忙应声,没有立即进去,探头望见他仍旧保持着原样,莫非熬夜过后自己出现了幻听。清晨的一缕光线投落在他身侧,他似乎这才意识到天已经大亮,缓慢而迟钝地伸出手,掌心向上托起白晃晃的日光。

“爷爷让我把他的骨灰撒进大海,可这里没有海。”乐川盯着掌心里的光,说。

我想了想:“老爷子祖籍广东,送他回南海吧,也算落叶归根。”

“我想开车送爷爷去,逆向重走一遍他当年北上的路。”

乐川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多半早已在心头打定主意,或许不仅仅是想听到我的建议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由北至南上千公里的路程,算一算姐姐归期,恐怕只能二者选其一。我开始犹豫不决,可乐川萧索孤寂的身影刺进我眼中,什么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需要我陪你去吗?”

“好。”

他没看我一眼,用暖着日光温度的手轻轻抚摸着老爷子的遗像,指尖流淌出最深沉的依恋。嘴唇合动,无声地讲述着只有他和老爷子才听到的话语。他说,他经历过所以什么都明白。经历过意味着更坚强,所以不哭,不把悲伤写在脸上。通过失去亲人铸就起来的坚强,多残忍,多伤情,可我倒宁愿他能示示弱,至少不该滴水不进,折磨自己。

“待会儿要出门了,你得吃点儿东西才行。”我提高音量道。

“好。”

本以为着要多费点儿工夫才能劝动乐川,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我一着急抬屁股就往楼下冲。跑到一半敲下脑袋,我又匆匆折返直接来到他面前,正要问想吃什么,乐川如同再抵挡不住悲伤侵袭一般,沉沉倒进我的肩窝。我趔趄地差点儿摔倒,忙站稳身子同时抱紧他的腰,就担心他因太过沉痛,体力不支而晕厥。感觉到腰间有来自他手臂的力量,我才稍稍放下心,静静与他相拥。

“小灵子,我昨晚上是不是太过分?爷爷会不会不高兴?”他声音嘶哑,只一夜竟如已饱经风霜。

我完全不了解缘由起因,不敢随便评断乐川昨晚的举动是太不近人情,还是情有可原。

可总不能什么也不说,轻抚着他的脊背,我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我们还要去送老爷子最……”心间揪痛,喉咙哽咽再讲不下去,我吸气强忍着改口道,“你如果现在吃不下东西,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吗?”

“嗯。”

天空万里无云,秋老虎狠狠杀了记回马枪,天气闷热,犹如盛夏。

我陪乐川来到后院的木芙蓉树下,青枝绿叶间大朵大朵的木芙蓉,有白有粉,开得极美极艳。不必知会,红着眼的保姆阿姨和警卫兵搬来小桌小凳,又摆上清粥和小菜。见乐川站着不动,呆呆地望着木芙蓉树,阿姨满脸疼惜,在我耳边叮嘱句劝他多吃点儿,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

我盛起两碗热粥凉凉,站定在乐川的身旁,也仰起头看花,一声不吭,时刻谨记道长昨晚的那句话,绝不轻言劝慰,顺着他,陪着他就好。

“小灵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喝酒吗?”乐川沉寂很久之后,突然间侧目看着我,自问自答般道,“因为我痛恨它,有一阵子甚至一闻到酒味就会吐……我已经不记得我爸是什么染上的酗酒症,只记得最严重的时候天天都是醉醺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