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4/5页)

宁澹喉结滚了滚:“那里的橐驼叫做双峰驼。北戎高原上也有大片的戈壁,酷暑时能把人烤干,寒冬时滴水成冰,能在那里生存的生物少之又少,双峰驼是其中之一,缺少饮水,只能吃雪来储水。”

沈遥凌听得入神,手还放在橐驼的毛发上,宁澹看了眼慢慢嚼草的橐驼,轻声道。

“它们平时温顺,饿极了却会吃人,战时,北戎的士兵宁愿自己饿着也不能空缺它们的食物,否则半夜睡一觉就可能被啃碎脑袋。”

沈遥凌吓得松了手,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踩到宁澹的鞋面,摔在他肩膀上。

宁澹弯着唇,沈遥凌质疑道:“你故意的?”

“没有,我说的是,它们饿极了的时候。”

沈遥凌走开两步。

忽然有些怀疑,宁澹为何会对北戎了解得如此清楚。

随即,又想到宁澹的生父。

那位大将军就是在北戎战死,宁澹倘若这些年都一直在收集北戎的信息,那么只能说明,他其实也很在意自己的身世。

沈遥凌想到这些,便也没有再开口追问。

沉默地拿起一把草料喂进橐驼嘴里,沈遥凌才又开口,却是问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如果我没有当宣谕使,没有奉皇命来到西域,你会想要告诉我这些吗?”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

就是想问,便问了。

宁澹也是一愣,但很快思考了下,回答道:“不会。怎么?”

好端端的,怎会说起北戎吃人的双峰驼来吓人。

沈遥凌并不意外,无声地微微颔首。

他确实挺诚实。

上一世她从来没有听宁澹主动提起过一句北戎。

但,他提与不提,其实都不是什么问题。

真正的症结在于她与宁澹之间的差距。

成婚之后,沈遥凌的人生就好似走到了一个无限静止的尽头,她在王府中,永远在王府中,再也没有别的盼头。

偶尔她会问一两句他的公务,但听得似懂非懂,更何况宁澹封王之后,有许多事情是不便宣之于口的,她怕问到不该问的使宁澹为难,后来也问得越来越少。

久而久之,她与宁澹之间,除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几乎没有什么别的话说,似乎她只能关心宁澹的吃穿保暖,除此之外什么用处也没有。

她越来越感到面对宁澹时的艰难,每每她要与宁澹开口说话时,脑海中会先响起自己要说的那句话,然后在心底感到深深的无趣和寡淡,喉咙中也似是长出瘤子,卡在气道里,吞吐艰难,一个字也开不了口。

她曾经幻想自己会成为一个悬壶济世的医师,抬手覆手之间就能救人于危难,自然值得与自己喜欢的人相配。

而年岁渐长,她看着镜中一事无成的自己——自己究竟算是个什么人呢。

她总忍不住想,如果她在宁澹的位置,数十年如一日地面对着这样一个人,难道不会觉得失望吗?

世上多的是生动有趣的人,才华横溢的,年轻气盛的,哪一个不比她日益枯萎的模样要好。她都想舍弃自己的躯壳去爱上旁人,宁澹待她却十年如一日。

她厌恨自己甩脱不了自己,也厌恨自己成了宁澹同样无法甩脱的责任。

她厌恶自己被人托底,她渴望的是被自己中意的人欣赏,被仰望被爱。

但她不配。

重生之后她视野变得开阔,也察觉到自己当初“配不配”的想法是有些极端。

其实她一直在为难她自己,她接受不了自己毫无价值的衰老,接受不了自己少年心气的陨落,接受不了自己对世上的其他人来说毫无作用。

她对宁澹的放弃,是她的胆小怯懦,但也是舍车保帅,是保全自己的方式。

因为她曾经在爱人之前根本没有学会如何先爱自己。

她不再去渴求一个耀眼的爱人,她更想要一个能被自己接纳、能站在所有人面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