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碾玉成尘 (〇九)(第5/6页)
她现在刻意要把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下去,因为想要的得不到,总惦记着又有什么意思?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到处是晴岚暖翠,花影缤纷。有时候想着想着,忽然一股冲动要给良恭去封信,叫他来接她回嘉兴去,也要问问他的伤好没好完全。连他的伤口和他整个人,都缠绵地牵动着她,有种难离难舍,欲断难断的痛苦。
这时候花信就要说:“良恭大概是回嘉兴去了,他姑妈还等着他呢。这几年跟着我们到处跑,把人家骨肉亲情都离间了。”
妙真一听就有些怕,信也不敢写了,想着他姑妈还不知如何憎恶她呢。都是为她,累了他半辈子。
可没有了她,他能快乐么?也许不能够快乐,但可以安稳幸福。想起这些年来,真是太自私了。良恭也是想过要离开她的,还在嘉兴那一阵,她和邱纶的时候。后来又是因为她犯了病,他不得已又回到她身边来。
她姑妈玩笑说:“你这个病呢算是个富贵病,一刻也离不得人。当初真要嫁给安阆,倒不好。你看他家才几口人啊?个个都有事情忙,谁能时时刻刻守着你?身边多叫些下人伺候着,时时留心看顾着,也还好,不算什么大病。”
这话也像是暗有所指,她已习惯把什么都联系到良恭身上去。
下晌天忽然变得阴沉沉的,隐隐天外,春雷阵阵,一定是要下雨。屋里光线黯得像晚上,妙真走去点了盏灯放在炕桌上。人伏在臂弯里,偏着脸,看见暗红的桌面有一片油亮的暖黄的投影,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
蜡烛烧去一半,听见窗外有人说话,分外热闹。窗纱上影影绰绰地有一堆人在对面廊下走着,不一时就走到屋里来了。
先是寇夫人,欢欢喜喜的踅入碧纱橱里来,见妙真懒懒地伏在炕桌上,就去搀她的臂膀,“我的儿,怎么不是睡着就是趴着?是不是哪里不大好?”
寇夫人也还是那样爱絮叨,说着话就往她额上一摸,又不觉得热,“这个天东一场雨西一场雨的,你可别随意添减衣裳。派来伺候你那两个丫头好不好?新买到家来的,我叫她们听你那丫头派遣,也不晓得手脚勤不勤快。”
那两个小丫头不过十五.六岁,做事情中规中矩,说不上好与不好。何况妙真并不怎样留意,只稍微点头,“都好。姑妈怎么过来了?我还要去您屋里给您请安呢。”
寇夫人在对过坐下来,低着嗓子,眼朝身后碧纱橱外斜了斜,“家里头来客人了,说要来看看你,我和你姑父就陪着他过来一趟。在外间和你姑父说话呢,你拢拢头发,咱们出去见见。”
“是谁啊?”
“历二爷,你还记不记得?就是他一路送你来的。他才刚衙门里办完事,路过咱们门前,想起来你的病,就进来问问。我说你好了,只是精神头不济,想着请你过去见见。可人家说,你既然精神不好,就不要走来走去的了,还是他到屋里来看你的好。”
这些时听了不少历二爷的话,单是听花信说起人家一路上如何照料,也有心要谢,便起来走到镜前去掠掠云鬟,跟着寇夫人打帘子出去。
两边椅上都坐着人,一边是寇老爷,一边是位年轻公子,浓眉往上倾斜,眼梢也些微挑着,薄唇时刻抿着一点笑。穿着玉色金线镶滚的圆领春袍,两只软缎黑靴向前懒懒地伸出来一些。一种高贵而平和的神气。
他手里端起茶,见人出来,又把茶搁下了,和寇老爷一并起身,背剪起一条胳膊望向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