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梅花耐冷 (〇八)(第3/6页)
妙真瞪他一眼,“我哪里不自在?哪里对你横眉竖眼的?你说清楚。”
他也没个说法,只是笑。笑得可恨,妙真就走过来打他,正捶在他背上。他“哎唷”一声,非但不生气,还笑,“捶得正是地方,再捶两下子,我背上正酸得很哩!”
妙真发狠又“咚咚”捶了两下,“真是贱皮子痒,要人家打他。”
良恭反手将她的手拉下来握住,顺便将她掣下来坐着,脸对脸地,左歪一下脑袋右歪一下脑袋地睇着她,“我可不就是个贱皮子嚜。”
听得妙真鼻头一酸,就要朝他怀里贴进去。谁知他朝边上一让,下榻起身,“饿了,去厨房里弄点夜宵吃。”
她狠狠翻了个白眼,觉得他是故意的。两个人这些日子除了抱着亲一亲,再没有更过分的举动。他也常在她屋里逗留到很晚,但最后都是走了。
他完全可以睡在这里,也知道真要留下来,妙真是不会拒绝的。但他们两个,都同时怀着一种缅怀邱纶的情绪,要体面地做出一份对他的尊重。其实是尊重妙真先前的一段感情。
现在境况不同了,邱纶已定下了亲。她和他的感情算是正式过了“孝期”,没道理还要继续为上一段关系守身如玉。
她怀着这点目的,也起身来,“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有点饿了。不过我不会烧饭,只好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
两个人鬼鬼祟祟打着灯笼从廊角那里摸出去,良恭因怕雨天地滑,把她的手攥得很紧。雨后有些凛凛的冷意,妙真借机往他身上贴着走,他也自然而然地抬起条胳膊把她圈住。都走得蹑手蹑脚的,唯恐踩断了哪截树枝惊动了人。
摸到厨房里来,妙真觉得可笑,就在他怀抱里又蹦又跳地笑起来,把他胸膛捶两下,“我们为什么要像做贼似的!”
她跳得好像只难捉的兔子,良恭只得两手圈住她,在唇上比着个噤声的手势,“不是你说怕被花信听见么?”
妙真渐渐缓了笑脸,走去找蜡烛点上,“自从邱纶走后,她就不大高兴。我晓得她的心思,就怕我嫁个家世不大好的人。她一门心思想跟我到那大家大户里头寻个管家男人嫁了。其实她这要求呢也不大高,按理说她是我们家里管事的丫头,和这样的男人也很般配,所以我老觉得是我耽误了她。”
说到这样严肃的事情上,良恭就没敢主动搭腔。要他说什么?难道说,“你嫁给我,虽然我此刻没钱,将来一定会发达。”或者说,“你嫁给我,要是你不嫌跟着我受穷受苦。”
前者是说空头话,后者又显得没担当。好像多说一句都是诱骗的嫌疑。
所以良恭生了灶火就走去翻橱柜,不去兜揽她的话。因看见里头有几个晚饭剩下的白面馍馍和一碗切好的水面,又翻了几个鸡蛋出来调鸡蛋羹,一并放到锅里去蒸。
借此岔开话头说:“等这两样蒸好,就着锅里的水我给你下碗汤面吃。我汤面做得可口得很,你还不知道哩。”
说着就拿了两个碗,每个碗里舀一汤匙猪肉,三点酱油,两点陈醋,一点香油。妙真嫌光火不亮,自向灶台上又点了两根蜡烛来,并他一齐坐在墙下灶前烤火。那烈烈火光一时剥落了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也剥落了良恭年轻不羁的神采,把彼此的脸都映得蜡黄。像一对极寻常的穷苦人家的夫妇,被柴米油盐提前熏老了似的。
但妙真此刻看着他,忽然不怎样恐惧变老变丑这件事。同时也觉得,穷苦并没有原来想象中那样可怕,也有它独特的一份温情。她不由得把脑袋依恋地倚到他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