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玉屏春冷 (〇六)(第8/8页)
行至深巷中,听见后头“嘎吱嘎吱”车在响,白池忙避到墙根底下让人家的路。那马车渐渐行上前来,她眼前倏地一闪,看见车上猛然跳下个人,面目还未看清,就猝不及防地给人一掌拍在脑后。
严癞头人虽粗,办事倒还仔细,怕她醒来乱嚷,又把预备好的迷药灌了她一些,一路把车赶进条偏僻小巷。
这巷子里拢共就四.五家半坍的房子,住的人早迁去了别处。严癞头将白池扛进一间小院,挑了东厢那间尚算完整的屋子给她放进去,出来挂上门锁,引着良恭往正屋里坐。
正屋还剩下左半边屋顶,他端了两根歪歪斜斜的竹凳过来,递一根给良恭。良恭吹了好几回灰才肯落坐,把这破屋子环顾一圈,“这里可靠?”
“可靠。你放心,这房子都废了两三年了,东家要拆又钱又不够,拆了一半搁在这里。我二十五文钱租下来的,他高兴得不得了,荒着也是荒着。”
“东家不会无故过来吧?”
“那不会,说好了的。”
良恭点着头又问:“牙子找好了么?”
“找好了,常熟人,到处跑。我跟他商议了,五十两银子,卖得越远越好。”
万事都妥帖了,可良恭总还有些不安定,他握着膝盖起来,在落满灰的屋子里慢踱几步,又扭头,“她几时能醒?”
严癞头端着碗喝水,把嘴一抹,揪着眉算,“得个把时辰吧,这药还是我问迎客来我那间房对面那两个人要来的,他们常使这药,说是不伤性命,就是昏得久些。”
说着,他把膝盖猛一拍,将破了口的陶碗搁在地上,“对了,你叫我套他们的话,我倒打听了几句。不过深的他们不肯说,也是,违法的勾当,谁肯与你多说?”
他笑起来,颇有几分贼兮兮的得意,“他们还是看出我是同道中人才肯说几句。所以才愿给我这迷药。”
听见这话,良恭又坐回他身边,“他们和胡家那卢管事的到底什么干系?”
“这个他们怎么能告诉我?不过我听他们的口气,好像近日要发笔横财,又说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白捡的买卖。呵,我还以为只有我严癞头有这运气呢。”
“别的呢?再没说了?”
“既是发横财的买卖,谁肯轻易透露?不过我看见后来那卢管事又往迎客来去了几趟,应是先给他们一笔定钱,他们前两日还请我吃酒。”
良恭扶着膝盖忖度半日,“也许这卢管事的是要监守自盗?窃取胡家染坊内的料子?”
“谁晓得,嗨,管他呢。”严癞头事不关己地将他拍拍,下巴朝西边递一下,“又不是你们家的东西,你替他们闲操这份心做什么?你只管打发了这个,安安生生送尤大姑娘出阁,安家大爷供给你的那份好前程在前头等着你呢。”
又说到眼前来,良恭阴沉的脸色一换,是另一番阴沉。他起身往西厢去,推开门,看见白池蜷着弱条条的身子昏睡在那墙角,反手捆着,上半身罩在个麻袋内。
知道麻袋里头,她的嘴一定是给堵上了,严癞头办这些事很在行。她就是醒来,也是叫天天不应,谁也不能猜到命运到底给她安排了个什么样的结局。
不过想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容貌姣好,往后不是给牙子转给人家做小妾,就是转卖为娼。要说做妻,哪户穷人家出得起那份大钱?有钱的也不愿买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人生正是这样,几处难为。
他在心里为她预设结局,想一番下来,心里有些凄凄的,觉得像是深陷囹圄中的人在自相残杀。
然而有什么办法,真到这境地,都是自私的。他的私心无非是继承了尤老爷,要妙真得到一份可观的前程。他连自己都委屈了,委屈委屈别人,也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