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离歌别宴 (十一)(第4/6页)
良恭将那些东西都搁在一个包袱皮里,眼望着妙真手里的那双鞋,伸手去拿的时候,忽然歪着脸笑了下,“不是给姑妈,是给一位姑娘。”
妙真那心“咚咚”直跳,“哪位姑娘?”
他把鞋一齐放在包袱皮上,慢慢地扎起来,“姓易,单名一个清字。”
她的心倏然不跳了,静得死气沉沉,“易清是谁?”
他转过来,笑得如沐春风,乔张做致地做出副腼腆模样,“这还用问?不过是些儿女情长的小事。”
妙真觉得心内翕然拍来一阵冰冷的浪,将她那些一厢情愿的认为推翻了。她止不住又问:“那位易清小姐,你和她定下亲了?”
“那倒还没有,不过也逃不过这个意思了。只是眼下她爹娘还不大喜欢我,嫌我穷,还不放心定下来,想我多挣下些钱。所以我才到你家做下人,指望着攒几个钱,再好好请人向她爹娘说一说。他们家也不怎样,有个五六十两银子,想必也就够了。你说呢?”
这样问,却不看她,有意给她些时间收拾这难堪的局面。也不大敢看,怕被她拆穿这谎言,她那敏锐的神经总能将事情一猜一个准。
待他再去望着她时,她果然笑着,比往常笑得更开了。微红的脸褪得有些惨白,颧骨上僵硬着嫩嫩的肉。眼也是有意弯成一条缝,封锁着一点眼泪。
倘或妙真再问下去,也能发现一些破绽。可她那点千金小姐的矜贵不许她问。
她只“噢”了一声就慌忙逃出来,逃到月亮底下,眼睛里蒙着的泪珠子才肯破壳而出。
她凄然地想,谁都爱她其实只是她的一种错觉。从前以为白池一心一意待她,后来慢慢发现她也有二心;以为鹿瑛全身心都疼她疼得紧,不想她嫁了人,也有了自己的算盘;就连良恭,也多半有他的自己的打算。
是她一厢情愿地把这些人额外的关心,当做是全心全意。真是不应该。
由这日起,妙真总有些心慌,夜里也难睡。她都归咎于良恭,连日都不与良恭说话。恨他给她造成这误会。
可沉下心来想想,对她鞍前马后本就是他的差事。不怨他,还是该怨自己,没头倒脑地生出这份心,弄得她自己难堪。
这会觉得又是安阆好了,虽然他寡淡如水,好歹不能让她一颗心倏起倏落,没个休止。于是将想成全他与白池的那主意压下不提了。
人人都自私,她也应当要先周全了自己,再去想成全别人的事。大不了往后到了安家,把安阆多让给白池,横竖“安夫人”这个名头是不能让的。她只能做官夫人,才能守住那份业已开始残缺的骄傲。
这样一看,还是父母为她打算得好,愈发想回家了。这日便来问寇夫人嘉兴那头有没派人来。
寇夫人不好空口乱说,便含糊道:“怎么,嫌姑妈家不好,就急着回去?”
原不该麻烦人的,这会她已有些顾不得,挽住寇夫人,“怎么敢呢?姑妈家里吃的用的,样样都好。是怕赶不上回去过年。姑妈,要不,劳动劳动您家里的人送我回去?”
寇夫人仍玩笑避着,“你要让我送,我是舍不得送你回去。就在我这里过年怎么啦,难道怕我这里的年夜饭不够丰盛?我看你是烦了我了,恨不得早早就离了我。”
妙真忙歪在她肩上撒娇,“我哪里舍得姑妈?依我的意思,要在姑妈家住一辈子才好呢。”
她最尾那句话委实在寇夫人心头跳了跳,唯恐成真。亲戚情分归亲戚情分,长久住在家里,谁有这份闲钱?她比谁不会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