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师恩(第3/4页)

赵申乔还是李光地的门生,竟然抬手来指李光地?

李光地忽然一笑,只佝偻着身子,缓缓道:“戴名世其罪难恕,只是此案牵连甚广,断案多有残酷之处。若真处决百人,流放二百,朝野必定大为震慑。此等血腥杀戮,必定引得江南士林反弹。老臣以为,小惩大诫,以儆效尤,方能显示皇上天威。”

康熙很久没说话,看了李光地一眼,又看了一直不语的张廷玉一眼,问道:“众爱卿以为如何?”

赵申乔头一个出来说话:“此等乱臣贼子之流,当有则杀之,方能巩固我大清祖宗宏业!”

“臣附议李大人所言。”

“臣也附议……”

……

到底都是墙头草两边倒,局势转瞬之间便不甚明朗起来。

赵申乔眼看着附议之人愈来愈多,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此案牵涉甚广,他也不过是琢磨着皇帝的心思办事,可他不敢说自己能比李光地更了解皇帝,这时候赵申乔有些慌了神,竟然驳斥道:“皇上明鉴,李大人与张大人私交甚厚,焉知不是为张廷玉之门生美言?张廷玉本身身涉此案,也敢提拔戴名世,让这等悖逆之人选为翰林,难辞其咎!若不能以公正之心待此案,何必抓乱党?!”

这是要拿张廷玉开刀了。

张廷玉比谁都清楚,这一场接着倒霉的还有自己,他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也头一次一句话不想说。

康熙听够了众人说话,终于看了一眼御案之上排着的这么多人的名单。

他也心知此案牵连甚广,只是犯了他忌讳的人,断断容不得:“南山案,首由戴名世所起,此人罪大恶极,不可免其死罪。念其曾有高才,尝入翰林,免气凌迟,只处以斩立决。《南山集》援引方孝标之《滇黔纪闻》,再查《滇黔纪闻》,方孝标羁押在狱。其余不涉余案之人,坐死者改流,流者改责,令刑部一一定责,交予朕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终究还是容不下一个戴名世?

张廷玉浑身冰冷,手指僵硬得可怕。

这相当于是驳了赵申乔的面子,他如何能忍?

赵申乔立刻出列道:“此事若无张廷玉阻挠包庇,早该断案,其人多有为戴名世美言之语,焉知不是同罪?”

张廷玉在朝中也有不少仇人的,只因为他是皇帝党,众人摸不透拉不拢,这会儿落井下石也是寻常。

顿时就有不少人附议起来,无非是张廷玉无法洗脱自己跟戴名世之间的关系。

康熙只道:“朕未尝无此顾虑,既然如此,便下旨令张廷玉明日法场监斩戴名世!”

张廷玉,明日,法场监斩戴名世……

多有意思的一句话啊。

张廷玉埋头的时候竟然微微地笑了起来,神情淡然谦恭,接旨下跪,对康熙叩首:“臣,张廷玉,领旨。”

一场杀戮风云,似乎就要这样淡去,方苞之事未定,可看皇帝对张廷玉的态度,也该知道他倒不了了。

待到散朝,张廷玉一步一步走出了金銮殿,只觉得方出去,寒风便灌满全身,让他身上的补服,也像是外面的风雪一样。

天寒地冻……

又是一年的正月十五。

李光地跟出来,只长叹了一声:“衡臣,该放便放,皇上容不下他。”

“天下千万人都是他的子民,连坐者都可饶恕,却容不下一个戴南山……”

张廷玉笑了一声,却躬身对李光地一礼:“廷玉感怀脸李老大人今日之言,他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说完,他便自己走了。

后面李光地瞧着张廷玉风雪之中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当年中试第一传胪的时候,同僚张英就这么扶着太和殿外面的汉白玉栏,一路哭着出了宫……

李光地想,自己也老了,怎么回忆起这样不相干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