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索(第2/6页)
“狼是什么样子呢?”
“不知道。那种狼,至今还没有人看见过它的身影。”
“常叔也看不见它吗?”
“我想是吧。”
“那你让我也吃点中药吧。”
“你?不!你现在还不用吃药,这种事还早着呢。”
他总是偷偷给四周的邻居送去他熬的中药,而从不让家里人吃他的药。不知道是因为我父母太傲慢,不把他放在眼里呢,还是因为祖父认为我们一家有免疫力,根本不用吃药。每当我闻到药香,企图去尝一尝,祖父就威严地喝住我,还举起巴掌做出要打我的样子。刚才我听了他的话就自作聪明地想,也许我要见到那种狼的话只有通过患病这一个办法。
我扯了扯祖父的袍子,说:
“我们这就赶回去帮常叔的忙吧?”
“你真傻,常叔生病的时候才不喜欢他屋里有人呢。他病危了。”
城楼上终于有了一个人影,但是我反而害怕得更厉害了。那会不会是一个强盗呢?祖父显然也很紧张,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加快了脚步。那个人正在抽烟,我和祖父都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他面前经过。还好,他背转身去了。
走下了城楼,祖父才告诉我:
“它就是那只狼。”
“可他是一个人啊。”
“那是你没看清。”
夜里,我躺在床上想了又想,狼啊人啊,狼啊人啊的没个完。我们走进院门之际的确听见了常叔的号叫,但我觉得那并不像一个濒死的人发出的声音,倒像一个十分健康的人。是不是祖父的药使他突然康复了呢?
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像祖父那样的人,但我知道我现在离他还差得太远。比如说那些药书吧,我心血来潮时也会拿起它们来背诵一番,但很快就会打瞌睡,不耐烦。祖父是用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看成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的呢?即使是打比喻也差得太远了啊。何况那个人,他自己也不认识,他要认识的话,就不会那么紧张了。我在心里说:“爷爷啊爷爷,你一定要把你的本领教给阿三啊。你如果不教给阿三的话,你的本领不就失传了么?”然而爷爷不会给任何人真正的希望的,他总是延宕。我一想到这一点心情就郁闷起来。当我不高兴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家的四合院成了一座牢房,爷爷是牢里的狱卒。
没想到常叔会来找我,这件事令我觉得自己很重要。常叔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用和好的水泥修补鸡舍,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又瘦又长,很滑稽。
“你好些了么,常叔?”
“好得不能再好!阿三,我有件事一定要问你,你知道我今年有多大年纪了吗?我把这事忘了。”
“我不清楚。这事重要吗?”
我嵌好最后一块碎砖,颇感兴趣地望着他。
“生死攸关啊。你看看天井里的桂花树,它肯定是知道自己的年龄的。所有的东西都知道自己的年龄,只有我忘记了。”
常叔一苦恼,苍白的脸就发青了。我担心他要咯血,溅到我身上来,就连忙离他远一点。他看出了我的意图,嘲弄地眨了眨眼,我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离开了一会,我才发现祖父站在他房门口往这边看。
“这个渣滓,半截身子都埋到土里去了,还想捞点什么带走!”
我看出祖父是佯装愤怒。当我回忆着常叔提问的神气时,冷不防鸡舍里的两只老母鸡噪声大作。它们并没下蛋,吵些什么呢?
“人畜一般啊。”祖父将手搭在我肩上。
我收拾好鸡舍后,就去帮祖父生炉子。我一边向那精致的炉膛里放入小小的柴棒和煤块,一边还在想着常叔的问题。
“常叔到底要问什么问题呢?”
“那是个没出息的家伙,你不要听他瞎说。”祖父亲切地安慰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