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烟霞(第2/3页)
牢笼中所见,再美好,也没人会留恋。
唐娴坐在船尾,心想假若庄廉知晓她的来历,定会后悔用自由来劝她。
这东西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明月。
从云停身边离开后,她就要去找孟夫人,请孟夫人帮皇陵众女子求情,再之后,将重返牢笼,等待审判。
运气不好,孟夫人会断然拒绝她,又或许她应下了,可皇帝肚量狭小,不肯放众人自由。
唐娴只好与那些无辜姑娘继续留在皇陵,共度孤寂清苦的余生。
只是可惜连累了孟夫人……
要好点想,说不准当今皇帝宽宏大量,只记恨她唐家的欺辱,愿意释放其他妃嫔、侍女。
这样也好,至少她心头萦绕多年的歉疚可以减轻几分。
至于她……
唐娴前十五年穿金戴银、衣食无忧的富贵生活是她祖父与父亲换来的,既然享受了成果,那么为祖父恕罪、以自身保全家人,是唐娴该做的,她没有任何怨念。
这个想法支撑了她很多年,阴冷墓穴中难捱的夜晚、响在耳畔的震震冬雷、指桑骂槐的尖刻太监,都不曾使唐娴动摇过。
唯独这个炎热的黄昏,她随着窄小渔船漂泊在水面上,心中第一次生出不应有的眷恋。
眷恋眼前的山水?船尾嬉闹的云袅?还是可以肆无忌惮折腾云停的日子?
唐娴说不上来,她只觉得好笑,那么猖狂又野心勃勃、一心想做皇帝的人,竟然……竟然屡次被她这个废后气得徒生闷气。
倘若有一日云停获知了她的身份,哪怕已七老八十躺入棺材中,恐怕也会气得揭棺而起,想要与她算账。
唐娴把自己想笑了,笑过之后,鼻眼一软,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背对他人擦了下眼角,她望着清澈的河面,努力缓和心情。
河水深不见底,越深处,越是黝黑,有点瘆人。
看着看着,唐娴感觉水下好似传来一股吸力,让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产生一种想要坠落下去的冲动。
她被河水摄魂了一般往水面贴近,忽然一根枯草漂浮进视野,同时水中升浮一连串的气泡。
唐娴猛地回神,后心一凉,下意识地往船上缩去,动作扯到伤口,疼痛让她彻底清醒。
怎么跟着魔了一样?
她后怕地抚着心口,想提醒云袅不可以长时间盯着水面,然而转身一看,另一侧的云袅正在眀鲤的看管下玩得欢快,分毫未受影响。
唐娴松口气,怕重蹈覆辙,想移去云袅身边,手刚撑到船板,不经意地往水面瞥了一眼,她愣住,惊疑地望着水中那根枯草。
不,那不是枯草,是一根细细的芦苇。
一根竖在水中的芦苇杆,有几寸露出水面,缓慢地在她面前移动。
是逆着水波移动的。
刹那间,话本子上看见过的索命水鬼、凶残的河底精怪争相出现在唐娴脑海,它们面目狰狞,伸出利爪想把她拉入河底。
更可怕是这时芦苇开始上升,清澈的水面荡动着,有一团漆黑的东西正在往上浮,像一团舞动的水草,又好似被水草缠绕住百般挣扎的活物。
巨大的惊恐袭来,唐娴手脚僵直,心跳声猛烈而急骤,犹如夏日风暴中的雨点。
她想呼喊,嘴巴张开了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在极度的恐惧中看着那东西接近水面。
水波荡开,它破水而出——
哗啦——
“救——”唐娴手脚一软,“噗通”一声遽然跌坐下来,吓得面色煞白,浑身打着哆嗦发出一声惊悚的呼救声。
呼救声极弱,但她的反应足够大,眀鲤即刻靠近扶住她,警惕地查探水面,除了水上波浪未见异样。
“姑娘怎么了?”她问唐娴。
唐娴按住心口,奋力把那颗几欲炸裂的心脏按在原处,眸光颤巍巍扫向水面,见那东西已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