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3/4页)

后来边城饥荒,母亲病死,无数流民从北向南逃亡奔命,傅妆雪活不下去,也被裹挟其中。在那条长长的流亡路上,她就用母亲唯一教给她的东西,一次又一次保住了命,甚至幸运地保住了清白。

但她不敢停下。

她从未觉得,那是一条寻祖归家的路,在生死流亡中,她每一日都死守着母亲留给她的那块玉佩,心里却不知道,母亲口中的那户大官人家,是否会接受来历不明的自己。

即便接受了,她也不过是从一个看人眼色的地方,来到另一个看人眼色的地方。

哪怕祖母与兄长对待她的怜惜与爱护,已令她喜出望外,她依旧不敢放下自己的武器。

她怕若不按照他们的喜好,扮演好一个可怜孙女,一个懂事妹妹,他们便会不喜欢自己。

而遇见太子殿下,也许是她这一生中最走运的事。

她记得那日,是一个初春的晴日,太子殿下着一身玉白胜雪的大带襕袍走来,翩翩如谪仙。

那是一位尊贵高华到让她不敢接近的人物,傅妆雪并不敢拿自己微末的保命伎俩,去试探当朝太子,只是本能太过熟练,下意识变换了一种眼神,睇去一眼。

太子殿下回以的目光中,带起片片涟漪。

傅妆雪陡然心惊,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愿,自那一刻起,全然改变。

低贱地活了十四岁的她,开始肖想一个至尊至贵之人。

可即便这样,她也从未想过挤走傅簪缨的位置。她从家中听到许多关于那位堂姊的事,她知道这位堂姊出身富贵,且与太子殿下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也听说她被皇后教导得端庄柔顺。

所以傅妆雪想,她需要傅簪缨这个对比。

她什么都不与她争,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太子殿下自然便可以发觉她身上的不同。她也并不奢求什么高品阶的名份,只要太子殿下能分给她一份关注,于她同她阿母那苟且偷生的前半世而言,便已是扬眉吐气。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傅簪缨要留在原地,不能出现变故。

一旦傅簪缨有变数,就好比眼下,无论是太子殿下的注意力,还是兄长的关注点,就全都被她吸引走了。

若傅簪缨执意不回头……傅妆雪脸色惨淡地揪紧衣带,有些不敢往下想。

失去了月光照映的石子,是不会发光的。

可是根据她的所闻与对傅簪缨的观察,那分明是一个没有自己主意,像娇花一样天真肤浅的女孩子,所以她实在想不通,傅簪缨为何会突然决绝地提出退婚,又弃傅家而去?

蜡烛燃到了底,傅妆雪昏昏沉沉等到了后半夜,终于听到上房传出动静。

她披了外衫,连忙赶去,看见的却是兄长背着昏迷不醒的祖母进屋,跨进门槛时,他自己也踉跄了一下。

二叔则衣冠不整地在旁,哭唤母亲,命人快请郎中。

傅妆雪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二叔、大兄……”她紧张地揪着袖角,声音怯怯的,“祖母她老人家怎么了?”

“孽障!”傅骁不见这小女娘还可,一见这丧门星,顿时新火勾旧恨,“都是你这来历不明的小妖孽惹出的泼天祸事,明日趁早将你送去农庄,这一世再不许出现在京城!”

傅妆雪的心猛猛一跳,猜想这又是和傅簪缨退婚的事有关,却不明底里。

不等再问,又听傅则安哑然道:“二叔,先给祖母诊治要紧。阿雪,你且先回房去吧。”

傅妆雪看着兄长的背影,睁圆的杏眼中满是惊慌,“哥哥……”

“听话,回房。”

傅则安的声音依旧算得上温和,然而由始至终,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傅妆雪看不到他的神情,所有察言观色的手段都失了效。

一室的煌煌灯影,家主奴仆,全都背对着她。傅妆雪耳中嗡然一鸣,突然响起那条荒道上,千百个流民为了争抢一块干饼的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