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新学期的新故事(第2/3页)

裴俊瞩和彭娟干脆带着头,从那耀武扬威的老头儿手中,蛮力把他那戒尺抢下来。头脑发热的大家都不觉得异样,但“学生夺戒尺”在培英女中,大约是从未有过的现象。熊楚行高声对老头儿喊:“封建卫道士,出去,培英女中容不下你!”

好嘛,大家国文课干脆不上了,气势汹汹地把老头儿向外轰,老头儿退到公事房还不罢体,裴俊瞩和彭娟带头向教务长陈情,叙述这老头令人发指的言行。非常提气的是,高教务长出乎意料地给力,听闻了那老头令人发指的言论,当场叫秘书给老头儿办退聘书。兴奋的学生们干脆就不上课,一直把那老头儿訇出学校。

聘任□□本是教务长的职责,但洋人校长和理事想加强对学校的掌控,给高教务长弄了一个外行的副手,教珍卿班上国文的糟老头子就是副手聘来的,就是想争夺教务工作的控制权,但他却不把学生意愿放眼里,引致今天这一场小风波。这是学校的人事斗争,珍卿这里不必细说。

珍卿在这个老先生身上获得的感悟是:支持封建伦理纲常的遗老遗少,充塞在这个社会的角角落落,他们真正是无处不在。新与旧的斗争,既不是简单的热血浪漫,也不可能一步到位。除非脑子里装着毒液的人全部死去,不然新与旧的斗争总是长期存在的。

自从经历了三哥的大案子,事后又留下许多难收尾的线索,珍卿间或为此萦虑于心,开学后多多少少会恍神,在同学朋友那里难免显得沉默寡言。不过大家也默然地体谅着她,以为她还为三哥的案子后怕。今天随大家訇走一个糟老头儿,无意间帮到学校的高教务长,心里是难得的轻松和快慰。

而她暑假里写的《欲界俗人广记》,自从在《新女性报》和《十字街心》连载,也因一个个平凡人不平凡的故事,引起越来越多读者的惊诧侧目,许多相识不相识的评论家都围绕这个小说写评论。

珍卿不时阅读报刊上的评论,发现读者和评论家最惊异的是,作者怎么能把一个个伧俗的凡人故事,营造得别开生面又惊心动魄?因为作者模仿了《儒林外史》的行文方式,还是用了侵浸眼耳鼻舌身意的白描式写法?业余供职《宁报》的孙离叔叔,拂开表象看到真正的缘故——他说是因为作者跳出了窠臼,描绘文学家们日日看见的蝼蚁式的凡人时,脱离了居高临下的“批判、否定、怜悯”的圈套,把他们当成有血有肉的主人翁在描绘。所以读者看到这样的人物和故事,感觉好像就是身边存在的人与事。然而作者又以高明的写作手段,给读者提供了新异的角度,让读者看到一个个似乎熟悉又仿佛很新鲜的人……

孙离叔叔还把故事寓意广而大之,说作者一定有着深厚的人本思想,才能“看得见”一个个血肉鲜明的人。是啊,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人翁,只有从他们每人自己的角度,才能够了解或好或坏或雅或俗的真正众生相。

珍卿枕着手臂躺在沙发上,从玻璃天窗里看着夜色,觉得世界与人生充满着诡秘与悬疑。她禁止自己再深想下去,陡然把报纸扣在脸面上,她紧紧地闭着眼放松精神。

珍卿漫无思想地躺了一会儿,听见轻微的开门与脚步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留声机里奏响《帕赫贝尔的卡农》(Pachelbel's Connon)。三哥向珍卿走来时就对她伸着手,到近前用一股绵力拉她坐起。他们一起听着很有规律的乐声,却做着再俗气不过的事——三哥竟然在晚上给她买糖炒栗子,现在又亲力亲为地剥栗子皮,珍卿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三哥,你怎么叫我晚上吃这个?”

三哥一向在意她饮食是否健康,常常着紧得像是亲爹一样,但他今天显得非常奇怪。这时他剥着栗子极是认真,竟然没有尽速答珍卿的话,待到一气剥好三个栗子递给珍卿,他才微微笑地说:“杜叔叔在江平陪着红姑,他今天发来电报,说不能如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