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做了又怕怕还做(第5/6页)
珍卿赶紧劝他打住:
“我就算要发表,也绝不能放你名下。若不然,将来会有人说,我的作品,说不定都是你代作的,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说着珍卿把稿子按下,没意思地说:“我要是想发表,还是找吴伯伯吧。”
杜教授没精打采地走了。
吃完早饭之后,珍卿才梦见过的埃尔弗上尉,竟然来到了谢公馆。
他还是那一派故作矜持的派头,还冲着珍卿笑着问好,说珍卿看起来睡得不好,要注意一下身体。
也不晓得这洋鬼子,到中国人家里来做啥。看样子是没憋着什么好屁。
珍卿哼了一声,心想:在梦里看你被打成筛子,颇觉快意;虽说只是个梦,但梦境有时候,也会照进现实的。
珍卿隔了两天,还是把她的文稿,交给了吴寿鹃先生,请他替她匿名发表,她的姓名来历,连那些编者都不要说。
有一个革命者说过,怕即不做,做则不怕——这是有大无畏精神的人。
但也不妨有她这样的,一边做一边怕,怕了还是要做,做了还继续怕的人。
无论怎么样,都算是一种人生道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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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英女中的预科教学楼,是一座西式的两层红砖建筑。
这座小楼半新不旧,在夏日泼泼洒洒的绿荫掩映下,虽然不如新建的白色教学楼气派,却也有一种蕴藉美妙的韵味。
尤其是从六月上旬开始,海宁进入了梅雨季节。
乌蒙色的矮天里,微雨斜斜地飘着。
飘到深深的窗台边,贴在透明的窗玻璃上,看见教室里的女孩子们,正在专心地听讲。
讲台上面,站着一位穿旧长衫的男□□,他手里举着两三张纸,正在声情并茂地,念着一篇文章:
“……六月是娇惯的女孩子,眼泪窝窝,浅得像荷叶上的轻褶。
“栀子花酿了一年的馨香,扰了她沉酣的夜梦,她就眼泪嗒嗒地委屈,想用泪珠儿,把栀子花打翻去。
“清晨,六月兴匆匆地看去,栀子花何曾落地?盈满香腮的泪珠儿,像一颗颗金刚石的珠子,镶在栀子花白净的面庞上,使她更加熠熠的美丽。
“六月就更加生气,呜呼呼吹来乌云,转眼间,银簇簇的雨箭,汹汹地刺向大地。
“六月又鼓起脸腮,在水坑上吹起硕大的涟漪,调皮的泥点儿,溅到栀子花的脸上……”
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在男教师员奇特的声音中,仿佛进到一个小精灵般的世界。
她们一律的神情安详,穿着一色的淡蓝倒大袖短衫,像一蓬蓬俏生生的蓝雪花。
等到先生把文章念完,教室里还安静了一瞬。
然后就有人鼓起掌,说写得真好,写得太好了,追问那位男先生:“施先生,是谁的作文啊?是不是又是杜珍卿的?”
施先生笑得儒雅,轻抬手说了一声:“有同学猜得不错,就是杜同学的妙手佳文。”
好多人都朝珍卿看来,珍卿冲大家笑一笑,然后就害羞似的低下了头。
但施先生念这篇作文,显然不是为给珍卿开表彰大会的,当堂表扬是点到为止的。
施先生从讲台上走下来,在课桌的空隙里踱着步,笑着问大家:
“你们都觉得好,说不出好在哪里,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也是不中用。现在,哪位同学说一说?”
大家就笑嘻嘻地乐两下。然后,有人开始踊跃发言。施先生在旁边加以引导,启发。
等同学们说得够多,再也说不出新意来。
施先生就回到讲台,开始对大家的发言,进行总结提炼:
“……我必须给同学们鼓掌,你们把先生要说的,都说出来了,作文已算通了门径。
“可为什么很多人,说起来见地不凡,自己写出来,还觉得不尽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