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准男爵之死 第七章(第2/7页)
“如果我需要咖啡、酒精或者御寒之物这些寻常的安慰,有玛蒂在就够了。人活到82岁,就算有几个想见的人,也都已经逝去了。我比两个儿子活得都长,这是人所能遭遇的最糟糕的事情。我不得不承受这一切,但是我没必要时刻谈起这些。”她本来还可以加上一句“更不可能和你谈起这些了”,但是她觉得这些话不用说出来就已经在这气氛中了。
有一瞬间,他保持沉默,似乎是在考虑这些字句,接受这里面暗含的道理。然后他说:“当然,如果不是您打电话来,我可能会晚些前来拜访。只是我不确定您这么快就想接待访客。您收到我的信了吗?”
他一定是在芭芭拉刚打过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之后就写了信,并且让他手下的护士送过来,而这名护士因为值完夜班急着回家,都没有亲自递交信件,只是把信塞进了信箱。他使用了所有最显而易见的形容词,并不需要翻词典来审定什么是最适宜的回复。毕竟谋杀令人悚然,是可怕、糟糕、令人难以置信又令人愤慨的。但是在这封为满足社交礼仪而仓促写就的信函里,却少了一些这样的说服力。而且他理应晓得不该让秘书把这封信打出来的。但是她想,这些都见怪不怪了。拂开那处心积虑获取的职场成就、威信声望、正统教养,就露出了这人的本来面目:野心勃勃,还有些粗俗,只有在会获得回报时才会体恤人心。但是她也知道,这些结论大部分是因为偏见,而有偏见是很危险的。要是想让此次会面按照她预期中的走向发展,她就必须谨慎小心,尽可能不流露出任何不满。况且去批判那封信也有些不公平。过去三年里,他都在忙着给那位被谋杀的丈夫戴绿帽子,要给他的母亲写信吊唁实在已经超过了他有限的社交词汇所及。
她已经将近三个月没见到他了,因此再次为他的英俊所动。他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年轻人,个头很高,看起来有些笨手笨脚,头上是浓密的黑发。但是现在,这个来回晃荡的高个儿因为成功而变得自如起来。他轻松自如地展示着自己的身高,灰色的眼睛中含有一种最基本的警惕。他非常清楚如何利用自己眼睛的魅力。他的头发中已经夹杂了灰色,但是依然浓密且不规整,即便是精致的修剪也没能完全将其平顺。这也增添了几分他的魅力,暗示出一种未经驯顺的个性,这在传统的英俊绅士身上是完全看不到的。
他探过身去,专注地注视着她,灰色的双眼饱含同情,十分温柔。她发现自己非常憎恶他这种招之即来的专业关怀。但是他做得很好,她几乎预料到他会说:“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所有人力所能及的努力我们都尽到了。”然后,她告诉自己,这种关切也许是真的。她必须抑制住自己,不要总是看轻他,把他僵化成通俗小说里那种英俊又经验丰富的勾引者。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没有那么简单。没有人会是那么单一的样子。毕竟,他也是一位公认的优秀妇科医生。他工作努力,很熟悉自己的专业。
雨果还在贝利奥尔学院的时候,斯蒂芬·兰帕特就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在那些日子里,她很喜欢他,到现在依然有几分当时那种喜爱,尽管她也由此心生恨意,不愿承认,但依然怀有当年的记忆,那些在港口草地上沐浴在阳光中的漫步,在雨果房间里的聚餐和欢笑,都带有多年的希望与对未来的许诺。他出身于中低产阶级家庭,是个聪明、英俊又野心勃勃的男孩,通过自己的长相和机敏加入渴望的团队,非常擅长隐藏蠢蠢欲动的野心。雨果是生来就有特权的那类人,他的母亲是伯爵的女儿,他的父亲是位男爵,也是一位出众的军人,拥有博洛尼这个名号的继承权,并且是家族遗产的继承人。她第一次开始琢磨,他憎恶的是不是不仅雨果一人,而是他全家?而之后的背叛举动是否是多年前的嫉妒扎根的结果?她说:“有两件事我们必须讨论一下,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能也不再有别的机会。也许我应该事先声明,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谴责我儿媳妇的不忠行为。我没有资格去批评任何人的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