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准男爵之死 第一章(第4/7页)
她从手袋里翻出挂在木头钥匙链上的钥匙,试图将它对准锁孔,却没有办法把钥匙塞进去。她有点困惑,但还没有到着急的份儿上。她接着又试了试门把手,包着铁的厚重大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原来门上的锁已经被打开了,另一侧的锁孔上插着把钥匙。走廊很安静,没有开灯,通向左侧小礼拜堂的橡木门紧闭着。这么说巴恩斯神父肯定已经到了。但是他居然在她之前就到了,这很奇怪。而且,为什么他没有开着走廊上的灯?正当她戴着手套的手摸索到开关时,达伦从她身边匆匆跑过,一直跑到隔开教堂的回廊和中殿的锻铁格子窗前。他们来这里时,达伦都喜欢去点蜡烛,将自己细瘦的胳膊探进格子窗去找烛台和投币盒。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照常给了他十便士,这时,只听叮当一声轻响,她看着他把蜡烛放进烛台的凹穴,然后又去拿铜支架上的火柴。
就在这个瞬间,她感受到了第一丝焦虑。
一些不祥的征兆让她的潜意识警醒起来,早先的骚动和一种模糊的不安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恐惧感。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很陌生,但又熟悉得可怕;有一种刚发生过什么事件的感觉;外面那扇没上锁的门可能代表着什么,加上那条漆黑的走廊……突然,她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出于直觉,她喊了出来:“达伦!”
他转身看着她的脸,然后很快地走回了她身边。
她一开始很小心,然后猛地推开了门。她的眼睛被亮光晃到了。天花板上的长条日光灯不合时宜地开着,明晃晃的灯光让走廊上的柔光黯然失色。紧接着,她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
总共有两个人,而且她马上就意识到,并且是百分百确定这两个人都死了。房间里一片狼藉。他们的喉咙被割开了,就像被屠宰了的动物一样躺在一摊血泊里。她本能地把达伦推到了自己身后。但是已经迟了。他和她一样,也已经看到了一切。达伦没有叫出来,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并且发出了轻声的、可怜的呻吟,就像一只愤怒的小狗。她把他推回到走廊里,关上门,并倚在了门上。她的心脏狂乱地跳着,感受到一种绝望的冰冷。她的心似乎变大变热,肿胀着塞满了胸口,每一次痛苦的跳动都在摇晃她脆弱的身躯,似乎要将整个人撕裂开来。还有那种味道,之前还只是时隐时现,只是空气中陌生的气息,现在,它似乎已经渗入走廊,夹带着死亡浓烈的恶臭。
她紧紧地背靠在门上,感激结实的橡木门能给自己一点支撑。但是不管是结实的木门还是自己紧闭的双眼,都无法完全把眼前那恐怖的一幕拒之门外。就像在舞台上一样,灯光大亮,她仍然能够看到两具尸体,而且颜色更加鲜艳,也比她受惊的双眼第一次看到的更加夺目。一具尸体已经从低矮的单人床上滑了下来,滑到了门的右边,然后就躺在那里,瞪着她,嘴巴大张,头几乎完全被从身体上割了下来。她又看到了被割断的血管,从已经凝结的血块中凸出来,就像发皱的管道。第二具尸体撑在远一点的那堵墙上,姿势笨拙,就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他的脑袋向前低着,胸前摊了一大堆血,形状就像一个围嘴。他的头上还戴着一顶棕色与蓝色相交错的羊毛帽子,但是已经歪歪斜斜的了。他的右眼被盖住了,左眼却在斜睨着她,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可怕表情。在她看来,他们过于支离破碎,身上所有的人类特质——生命、身份、尊严——似乎都和他们的鲜血一起流淌殆尽了。他们看起来不再像是人。到处都是血。她觉得自己就要被淹没在血泊里了。血流冲击着她的双耳,鲜血在她的嗓子眼里汩汩上涌,好像在呕吐;血花飞溅,粒粒鲜艳的血珠,冲击着她紧闭眼睑后的视网膜。她没法避而不见的死亡场景在她眼前变成一个鲜血形成的漩涡,不断消散,重新聚合,然后又一次消散,但总是能看到鲜血。然后她听到达伦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手拽着自己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