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问此间(二十七)(第2/5页)

刘扶光温和一笑:“观娘子容色劳累,便足可见酒家生意兴旺了。”

他态度和悦,即使面目平凡,双眸却焕发出如日灼灼的辉光,照得人心中暖烘烘、热乎乎,四肢百骸都像从严寒中乍然解冻,痒痒的发麻。

仿佛被一剂强心药打到里头,当垆女精神一振,一下清醒好了几倍。她不由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容,喜气洋洋道:“这个破落小地方,如何当得起客人的奉承?二子,快来给客人报菜!”

被点到名字的小二慢吞吞地走过来,先朝二人唱了个喏,再滚瓜烂熟地拖长声音,背出一溜的菜单:“回客人,咱们这有喧活活汤饼,热腾腾麦饭,醋滴滴卤梅水儿,甜滋滋甘草汤,一并烫着滑口好黄酒,浊不浊清不清的自家酿……”

小二不喘一口气,长长地嘟噜了一串,刘扶光急忙抬手,道:“要两碗汤饼,一壶卤梅水,酒就不必了,多谢。”

小二木头木脑,并不吭气,自顾自地闷声去后厨,像个说什么听什么的傀儡人。当垆女不敢看晏欢,只敢对刘扶光笑笑:“客人别见怪,现下暑热,咱们都倦着神,不好动,一日就算睡七八个时辰,也是要犯懒的。”

那就是没有累着了,刘扶光点点头,却不知是被什么耗空了精气神。

他挑了张桌子坐下,仍与当垆女搭话:“娘子,我二人都是从外地来的,冒昧一问,此地离进城还有多远?”

听了他的问题,当垆女一怔,表情隐隐有些恍惚。

“外地……?依稀记得,我好久没听过外地的消息了,客人要说进城,似乎我也有好久、好久没进过城了……”

小二提着一壶卤梅水过来,一边倒,一边神色麻木道:“娘子莫不是忘了,上月您老人家才进城采买过一遭,怎的这阵又说这话?”

当垆女冥思苦想了片刻,恍然喃喃道:“啊,是了、是了,暑气重,人这脑子也不大灵光。我是……是上月才进的城,是上月,是上月……”

刘扶光瞧着她反常的情态,指尖轻点着油光腻腻的桌面,没有说话。

当垆娘子回过神,朝刘扶光羞怯一笑:“客人要进城,沿着官道直走就是了。骡车颠簸三日就到,骑马还要更快些哩。”

说话间,热腾腾的汤饼也装在粗瓷碗里上来了,黄澄澄的汤碗里堆着面片,上面满满盖着一层豆腐干、青豆、芋丁等浇头,淋上一点醋和辣油,刘扶光轻轻一嗅,扑鼻咸香,食材都是新鲜,并无大恙。

两碗汤饼,再配上一壶酸凉爽口的卤梅水,这一餐对常人来说,已算是可心可意。能在荒凉的郊外酒肆吃到这样的饭食,实属难得。

刘扶光不能吃东西,他拿起杯子,将嘴唇略微沾湿,尝尝卤梅水的酸意,就足够了。剩下的,他还没说话,晏欢已经把一碗汤饼毫不含糊地倒进了肚子,又主动殷勤地拿了他的份,放到自己面前。

“不浪费,我晓得,”晏欢笑得眉眼弯弯,这就算吃了刘扶光的剩饭了,他心里委实冒出成百上千个美滋滋的泡泡,“我都替你吃了就是。”

刘扶光便不做声了。

当垆女瞧见这一幕,只是不敢闲话。在她眼里,黑衣的男人固然凶神恶煞,叫人看了腿肚子打颤,可面对白衣的青年,却是满眼欢悦甜蜜,似乎有说不尽几世几年的情话。此地的民风还没开明到能接受同性断袖的程度,但她开店多年,也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因而权当没看见。

“娘子在这荒山野岭中置业,平日可还安宁吗?”刘扶光持着茶杯,与当垆女闲叙家常,言谈间温柔可亲,“原是一路走来,时常听闻山野中会有打家劫舍的强人出没,故有此问,娘子别见怪。”

他的语气轻柔,口吻又真诚关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就像不疾不徐,潺潺流进人心田里的清澈溪水,听着使人舒坦极了。当垆娘子忍不住一笑:“客人说得哪里话呢?咱们的天家,是最圣明、最有福不过哩。多少年的四海太平,真真儿对得起‘国泰民安’四个字,您打哪儿听来,有强人打家劫舍的?这可不能乱说,万一叫官府晓得了,可是要吃牢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