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4/7页)
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抬起了目光,士兵们指着她笑了起来。
“安静。”那个德国坦克女人嘴里发出了嘘声。
就在伊莎贝尔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看到薇安妮朝她走了过来。
姐姐向前移动的方式十分古怪,仿佛她的身体并不受她所控似的。伊莎贝尔记得她身上那件破烂的衣裙曾经非常漂亮,被她别在耳后的金红色头发看上去了无生气,又直又软。她的脸庞如同骨瓷茶杯一样纤细而空洞。“我是来帮你的。”她低声说道。
伊莎贝尔本想哭出来,一心只想奔向自己的姐姐,跪在地上恳求她的原谅,然后充满感激之情地抱住她,说句“对不起”、“我爱你”之类的话。可她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她必须保护薇安妮。
“他也一样。”她说着朝父亲扬了扬头,“走吧,求你了,忘了我。”
德国女人猛地把伊莎贝尔向前拽去。她踉跄着跟了上去,尽管双脚疼痛难忍,却不允许自己回过头去。她以为自己要被带到行刑队面前,却经过了父亲颓废的尸体,走出广场,来到了一条小巷里。一辆卡车正在那里等待。
那个女人把伊莎贝尔推进了卡车的后面。她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孤零零地蹲了下来。帆布帘子被人放了下来,车厢里漆黑一片。在发动机轰鸣着启动的同时,她把自己的下巴夹在瘦削空洞的膝盖骨中间,闭上了眼睛。
等她醒过来时,周围变得十分安静,卡车停止了移动。某个地方,一声哨音响了起来。
卡车的帆布帘子被人从侧面掀开了。一束光涌进了卡车的后面,亮得伊莎贝尔除了靠向自己的人影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那些人高声叫喊着:“快点,快点!”
她被拖出卡车,像一袋垃圾一样被丢在鹅卵石街道上。站台边停靠着四辆空的家畜运输车厢,前三辆紧紧关着,第四辆的大门则是敞开的——里面挤满了妇女和儿童。噪音震耳欲聋——尖叫声、号哭声、狗吠声、士兵的叫喊声、哨声,还有等待中的火车发出的呜呜声。
一个纳粹把伊莎贝尔推进人群,每一次她停下脚步便会推她一把,直到最后一节车厢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把她抱了起来,丢进了车厢里。她踉跄着跌入人群中,差点摔倒。幸好其他人的身体帮助她站住了脚。人群还在不断地拥上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哭泣着紧紧攥着自己孩子的手,试图在人群找一块六英寸见方的地方立足。
铁栏杆遮挡住了窗户。在角落里,伊莎贝尔看到了一个水桶。
那里就是他们的厕所。
行李箱被堆在角落里的一堆干草垛上。
拖着那只每迈一步就疼痛难忍的脚,伊莎贝尔推开幽咽哭泣的妇女和她们尖叫着的孩子,来到了车厢的最里面。在一个角落里,她看到一个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女人,目空一切地将双臂抱在胸前,粗糙的灰色长发上盖着一块黑色的头巾。
巴比诺夫人笑了,瘀青的脸上露出了棕色的牙齿。看到自己的朋友,如释重负的伊莎贝尔几乎哭了出来。
“巴比诺夫人。”伊莎贝尔低语着,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朋友。
“我觉得你是时候叫我米舍利娜了。”她的朋友答道。她穿着一条过长的男裤和一件法兰绒工装衬衫,她触摸着伊莎贝尔破损、瘀青而又流血的脸颊,“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
“最恶毒的招数。”她说道,试图找回自己的态度。
“我觉得这还不是最恶毒的。”米舍利娜让这句话沉淀了一会儿,朝着穿着长靴的脚边的那个水桶扬起了头。随着人群的移动,地板抖动了起来,震得桶里的灰水不断从边缘处溢了出来。一把裂开的长柄木勺靠在水桶的一边。“喝点吧,趁桶里还有水。”她说。
伊莎贝尔用木勺盛了一勺散发着恶臭的水,强忍着恶心咽下了一口。她站在那里,递了满满一勺给米舍利娜,对方一饮而尽,还用袖子的背面擦了擦湿润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