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2/3页)

顾栖池无声地淌出泪,眼睫被泪水打湿。

他的不安也惊动了守在病床前的薄彧。

医院头顶的白炽灯刺眼,萦绕在鼻尖的消毒水味道刺鼻,顾栖池的手无意识收紧,蓝白的病号服之下,瘦削的肩胛骨在背后顶出清晰的痕迹,在细细地颤抖。

“薄彧。”

“薄彧。”

他不安地呢喃,拼尽全力喊出了那个最让他安心的名字。

薄彧紧紧牵着他的手,往他嘴里渡了些水,心脏跳动的频率像是能从紧密相牵的手穿透进入皮肤,抵达顾栖池心间。

像每一次顾栖池不安喊他一样,不管是在睡梦之中,还是在失眠的夜晚,又或是两人最亲密无间、负距离相贴一样,薄彧一如既往,第一时间回应了顾栖池。

他说:“顾栖池,我在。我就在你身边,不要害怕。”

他的回答从未有一刻迟疑。

像是被什么奇妙地魔力安抚,顾栖池得到薄彧的回答之后,不安的颤抖逐渐平息,就连眉间的痕迹都疏散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寻找身边的热源,钻进了薄彧的怀里,随后安下心来,呼吸平稳地昏睡过去。

那一声“顾栖池,我在。”好像穿透了时间,也穿透了空间。

顾栖池奔跑的步子停了下来,眼前看不清的光晕散开,他循着那条一眼望不尽头的路走了下去。

他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一幕——

那是不属于他的记忆,是他死之后的场景。

灰白的画面像被人泼了桶彩色的油墨。

白色的大雪纷飞,落得满世界一片苍茫,墓园里的黑色墓碑上也落了一层极厚的雪。

像是心有所感,顾栖池凑近了其中一处,瞳孔猛地缩紧,他看见了墓碑之上雕刻出的浅金色字体——

亡夫顾栖池之墓。

夫薄彧所立。

这场雪下得格外大,像是顾栖池刻骨铭心的那场初雪。天地被染成白茫茫的一片,冷风呼啸,大团大团的的碎雪融进风里,几乎要遮挡住人的全部视线。

在这片弥漫的风雪之中,顾栖池看见了一个人慢慢朝着走进。

他穿着长到膝盖的黑色风衣,领口敞着,那些飘扬的雪顺势灌进去,冷得让人发抖。

那是薄彧。

顾栖池无意识走进,尝试着喊他:“薄彧。”

薄彧倾身靠近,颓丧地坐在顾栖池的墓碑前,他将墓碑上覆盖着的碎雪一点一点扫干净,将上面刻着的字迹清晰地露出来,连带着,还有顾栖池笑着的那张照片。

顾栖池又试着喊了他几声,薄彧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顾栖池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发现薄彧看不到他。

他坐在了薄彧的身旁,抿唇看着对方。

薄彧头顶上的发被碎雪覆盖,就连眼睫上都沾着雪花,他整个人脸色都苍白到可怕,但很快,顾栖池就发现,他脸上除了白还存在着其他的色彩。

薄彧的眼眶是红的。

顾栖池从来没有见到薄彧哭过,在他的印象之中,薄彧好像一直都是无坚不摧也无所不能的样子。

但现在在他面前的薄彧却不是。

他好像瘦了很多很多,宽大的风衣之下,肩膀瘦削,快要撑不起这件衣服。脸部线条也变得冷锐锋利,眸光死寂,眼眶一圈通红,滚烫的泪无声顺着眼尾流出,顺过下颌,“啪嗒”一声消融在雪地里,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薄彧的头倚在顾栖池的墓碑上,和顾栖池那张灰白的相片紧密相贴,右手顺着墓碑雕刻的痕迹,在上边的纹路仔细摩挲。

反反复复,都是“顾栖池”三个字。

无声的哭泣像是沉默的火山,只需要人轻轻一捧,就会即刻爆发。

在顾栖池尝试着伸手去触碰他时,薄彧的肩膀抖动,嘶哑地哭出了声。

“顾栖池,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很重很重地把手指放在刻字之上,指腹被尖锐的边缘划开一点细小的口子,不甚明晰的血色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