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暴风雪中的绑架(第13/20页)
“是时候解决这个问题了。”我说。我鼓励着,就像莱拉从安迪·费希尔那里套出信息。“我明白。我真的明白。你不是一个魔鬼。只是事情出了点差错。”
“人们不懂爱,”他说,似乎我不再在房间里,“他们不明白孩子是来自上帝的奖赏。”他看着我,在我的眼神中寻找着理解的迹象,什么也没有找到。他又喝了一口,沉重地喘气,眼睛在一对闪动的眼睑后翻起,我以为他要挂了。但他闭上眼睛又开口了,这次是从他体内某个深处的黑洞里掏出话语。他的话冒出来,黏稠而密集,像旧熔岩,“‘我所做的,我自己并不明白’,”他低声说,“‘因为我所愿意的,我并不做;我所憎恶的,我倒去做。’[3]”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握住威士忌酒瓶瓶颈的指节发白,他握着它就像握着一个救生圈。
他要坦白了,我感觉得到。我小心地看了眼我衬衣口袋里的录音机,确保没有东西遮住小麦克风。我需要录下洛克伍德亲口承认的他做的事。
我抬起头刚好看见威士忌酒瓶砸向我的脑袋。这一击让我从椅子上掉下来,头撞到墙上。直觉告诉我朝前门跑,但是洛克伍德家的地板开始像一把螺丝起子一样旋绕。我受到损害的平衡感把我甩向左边,抛向一台电视机。我能看到前门在一个长长的黑暗隧道的尽头。我对抗着旋转的房间往那边走。
洛克伍德用一个平底锅或椅子的后背——某个坚硬的东西,打我——把我打倒在地,我离门还有点距离。我拼尽力气往前扑,我感觉手摸到了门把手,打开门。这时我的后脑勺又挨了一击。我跌跌撞撞地冲进门廊,跌进齐膝高的草里,黑暗吞噬了我,我仿佛落进了一口井里。我浮在那黑暗里,看见头顶一小圈光亮。我游向那光亮,与把我往下拉的深渊抗争,强迫自己恢复知觉。一旦我触到那光亮,十二月的冷风再次灌进我的肺里,我能感觉到结霜的草抵着我的面颊。我在喘气。后脑的疼痛推进到我的眼睛,一股热血滴在我的脖子上。
洛克伍德去哪了?
我的胳膊成了石头:不管用的手不自然地搁在我身边。我集中所有的能量和意识来让我的手指动起来,然后是我的手腕、手肘和肩膀。我从身下拉出手,把手掌放在冰冷的地上,把我的上身从野草里支起来。我听见身后,周围有响动,草摩擦着棉布的声音,但是混沌中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感觉到一根带子,像是帆布带,缠在我的喉咙上,拉紧,让我不能呼吸。我试图跳离地面,站起来,但是头上受到的重击让什么脱节了,我的身体不听我的使唤。我往后摸,感觉到他的手在死死地攥住带子末端拉紧。我不能呼吸。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感觉落回那口井里,回到无尽的黑暗中。我倦怠乏力之时,脑中闪过一阵憎恶,憎恶我的天真,憎恶没有看到这个男人攥紧酒瓶的目的,憎恶我的生命将会悄无声息地结束,随随便便地,俯卧在严寒的草地里。我让这个老人——这个喝了大量威士忌的娈童者袭击了我。
五
我做了一个梦,然后从梦中苏醒过来。
我独自站在一块休耕豆田里,一阵冷风抽打着我的身体。乌云在我头顶翻滚,带着积压的愤怒,扭成一个漏斗,随时准备把我卷走。面对威胁我坚决不让步,乌云分崩离析,一小点一小点地降下来,那些小点冲我扑过来,越变越大,长出翅膀、喙和眼睛,变成黑鸟。它们充满敌意地俯冲而下,落在我身体的左边,啄着我的手臂、我的臀、我的大腿和我左边的脸。我拍打着这些鸟,跑过田野,但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撕扯我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