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暗夜乍明(第3/4页)
燕熙将哭声咽在喉间,整个人因震痛而呈现出某种僵硬的状态。
他看到了文斓从眼角、鼻孔和耳朵中开始往下淌的血水。
文斓却似无所觉,他盈血的双眼在用力的睁大,犹如他从前谈文论诗到畅快处那般瞪亮了眼说:“寒冬之下,执灯者尚在坚持;暗夜微芒,利众生者无敌。你要相信,无论这世间如何糟糕,总有人手执明灯,对抗暗夜,这种人无处不在。微雨啊,不要害怕。”
燕熙苦忍着哭声,泪水浇湿了衣襟,他紧抿着唇,难过地瞧着文斓,格外用力地握着文斓的手。
有这样的力道,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极力挽留。
文斓会意,稍凑近了说:“微雨,不要为我难过,我并不孤单。若有一日,你也走上这条路,你要记得,志同者就在身边。”
文斓的嘴角冒出了血泡。他自己也发觉了,抬手想去擦。抬到一半,意识到什么,释然地放手,重新握住燕熙。
燕熙意识到了什么,巨大的恐惧摄住了他的心神,他试探地喊:“文兄?”
文斓忽然用力地呼吸起来,他极力地大声说话:“黎民艰苦,我心不忍。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唯愿山河无恙,海晏河清。”
文斓唇边突地冒出大股的血泡,一涌又一涌地咳出来。然而文斓的脸色却极为安详,他说:“微雨,往前走,莫回头。为兄,先走一步。”
文斓的身体往下滑去。
燕熙于悲怆中紧紧捞住了破烂不堪的文斓。
燕熙压抑良久,再也强忍不住,惨叫出声:“啊——”
他伏在文斓肩头,抱得自己也一身的血,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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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哭得哀毁,许久之后,才从那满是血的尸身中抬起头来。
他脸上、身上都沾着文斓的血,但他的脸色却格外的白,极致的色彩冲突,让他看起来像是从炼狱中重生的厉鬼。
燕熙咬着牙道:“我要你们所有人,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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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双目空洞抱着文斓的尸身。
直到北镇抚使在门外唤他:“宣大人,请回罢。”
燕熙抱着文斓不肯放手,也不回话。
北镇抚使说:“兄弟们为着宣大人这一趟,把命都豁出去了,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把尸身留给我们。”
燕熙歪着脑袋,他的思维缓慢地回来,消化着这句话,许久才慢慢地张了张口。
初张口时,他竟发不出声来。
他用力地闭眼,调息,将文斓放回枯草铺就的简榻,又细致地整理了文斓的遗容。
做完这一切,他再抬头时,张口已然恢复了声音,他说:“你们交了差事,想法子把遗体留给我。”
然后他最后瞧了一眼文斓,用帕子将文斓的脸擦干净,然后将湿血的帕子妥帖地塞进内襟。
北镇抚使见着燕熙这些疯魔又冷静的举动,只觉惊心动魄,遍体生寒。
他直觉眼前这个看着文弱的宣大人,将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存在。
文斓之死,将要掀起轩然大波,已在意料之中。但对这个宣隐的改变,或许会引发更加不可收拾的后果。
锦衣卫对人心和局势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北镇抚使掌诏狱,更是见过形形色色将死之人的怨怒,但那些都只是虚妄的“做鬼复仇”。
只有眼前这个惨白着脸又极致美丽的人,叫他联想到了修罗恶鬼。
燕熙起身时,面色可怖的平静,他悄声往外走。
他踏出那座监室,泪便止住了。
他极致地将自己伪装成若无其事,挺拔地往外走。
北镇抚使跟在他身后,默默从袖袋里取出一张血书,交给燕熙说:“此乃文大人狱中所书,上头不知道。我乃粗鄙罪人,能将文大人绝笔公诸公世,也算赎罪。”
燕熙展开血书,上面是文斓刚劲的笔迹。
此书大约是文斓一入诏狱就写的,当时就抱了必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