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窦占龙打鸟(第4/15页)
他一边得意一边往前走,正逢六月三伏,荒郊旷野,赤日炎炎,晒得树叶子打蔫,窦占龙走得脑门子直冒汗,前心后背皆被汗水湿透,黏答答地贴在身上,那叫一个难受。正当此时,耳听一阵牲口响串儿,他转头望过去,但见身后行来一个骑着黑驴的老汉,看岁数可不小了。窦占龙认得这位,正是收元宝灰的窦老台,此人相貌甚奇,鹰钩鼻子,长着一对见风落泪的死耗子眼,头上顶着瓜皮帽,不分寒暑冬夏,总是穿一身倒打毛的羊皮袄,背着个蓝布裕裤,脚蹬皮脸勒鞋,背插长杆烟袋锅子,胯下欢欢实实一头黑驴,粉鼻子粉眼窝,支棱着一对长耳朵,脖子底下挂着一小串锃明瓦亮的铜铃,跑起来叮当乱响。
窦老台催动黑驴追上窦占龙,一开口先咳嗽∶"咳咳咳·…舍哥儿等等,你捧着一只铁鸟干什么去?"窦占龙没少听姐姐春花念叨"窦老台是咱家的大恩人",他又刚打下怪鸟,正憋着一肚子话想说,便如实相告∶"此鸟在村中为祸多时,而今该着它不走运,让我在祠堂中打下来,拿去海边扔了。"窦老台下了驴,冲着窦占龙一笑∶"你扔了也是扔了,不如给了我。"窦占龙一口回绝∶"不行不行,这是妨人的怪鸟,谁碰谁倒霉,我知道您对我有恩,可不敢害了您。再说了,您不是收元宝灰的吗?要一个铁鸟干什么?"
窦老台说∶"本乡本土的不必瞒你,窦家庄这只怪鸟,名为铁斑鸠,我盯上它多年,想不到让你打了下来。我也不会白要你的,用一个卤鸡腿换你的铁斑鸠,怎么样?"说着话伸手往搭裤里一摸、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一看,果然有个油乎乎肥嘟嘟的卤鸡腿,托到窦占龙鼻子跟前说∶"三珍斋的卤鸡腿,老汤慢煮,头晌午才出锅,你闻闻这味儿!"
窦占龙盯着卤鸡腿,只觉一股子肉香直钻鼻孔,他从小到大,咸菜疙瘩也舍不得多吃,骤然闻见鸡腿的味儿,不禁馋得直流哈喇子,但是忍住了没接,因为窦家庄是行商的窝子,他长到十四岁,听的见的全是生意经买卖道儿,尤其懂得"奸买傻卖"之理,收货时要奸猾,尽可能压低价钱,卖货时则要厚道,哪怕是装傻充愣,也得让人家觉得你的东西又好又便宜,倘若是对方带着银子找上门来,非要买你的东西,这话可又得反过来说了。
当时俩眼珠子一转,来了个坐地起价∶"您得给我三个卤鸡腿!"窦老台一听傻眼了∶"为啥给你三个卤鸡腿?"窦占龙振振有词∶"我也不是讹人,既然找您要三个卤鸡腿,我肯定得说出个一二三来,其一,怪鸟飞进祠堂,不是我打它,它能掉下来吗?其二,我答应大伙把它扔了,却在半路上给了您,岂不是让我失信于人?其三,我们一家子三口人,一个卤鸡腿不够分啊,吃穿能让,理不能让,让您说说,该不该换三个卤鸡腿?"
窦老台皱着眉头听完,苦笑道∶"你的话句句在理,可我只有这一个卤鸡腿,再跑一趟三珍斋也来不及了,你看咱这么着行不行,这个卤鸡腿归你,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窦占龙心说,"多大的秘密,顶得上两个卤鸡腿?"他斜着眼往窦老台的裕链里瞥了半天,那里头空空荡荡的,看来是掏不出什么了,暗想,"我可别把活鱼摔死了卖,到最后连一个卤鸡腿也落不下。"只得让了一步,问窦老台是什么秘密。
窦老台喜形于色,猛咳了一通,半天才直起腰,将那个卤鸡腿交给窦占龙,然后捋了捋胡子,晃着脑袋说∶"铁斑鸠是一件邪物,你把它打下来,又捧在手中,至少折损一半福分,外加一半阳寿!"窦占龙听得一愣∶"一半阳寿是多少?我还能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