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8页)
保良挺恨的,他在这个家里已被挤在边角,越来越不能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自由呼吸,大声喧哗。
保良第一次和嘟嘟吵架也是因为一只汉堡。那是一个周末假日,保良没睡成懒觉就让父亲叫起来去商场拉鱼缸去了。在那个周末之前,公安厅的领导找父亲谈了退休的问题。父亲的年龄已过五十八岁,身体又有残疾,再提拔肯定不现实了,按有关政策的规定,可以拿全薪光荣“内退”。父亲也就此和厅领导谈了“条件”:同意“内退”,但再次要求公安学院方面确认,只要保良的成绩达到了大学录取的分数,学院保证招收录取。厅领导也再次做了保证:陆为国同志是全省闻名的公安英模,他的后代子承父业理所当然,就是这一年考不上大学,可以第二年再考,省公安学院的大门对陆为国的儿子将永远敞开!
父亲从此在精神和物质两个方面,开始了退休的生活准备。买了渔竿,学了麻将,又在客厅里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角落,量好尺寸,去商场订了一个大号的鱼缸。保良和父亲租了辆小货车,把鱼缸拉回来安装在客厅里,灌好水,调好氧气泵,放进颜色不同形状各异的观赏鱼之后,杨阿姨也把烧好的一条大鲤鱼摆上了餐桌。
保良和父亲洗了手,保良在餐桌前坐下,杨阿姨摆好碗筷绕过餐桌去客厅看那一缸彩色的鱼。父亲喊卧室里的嘟嘟过来吃饭,嘟嘟人未过来声音过来:“爸,我想吃麦当劳!”
杨阿姨走到餐厅门口,哄她女儿:“嘟嘟,快过来,今天妈妈做的是糖醋鱼,你最爱吃的,快来!”
嘟嘟仍未出来,仍喊:“我不吃鱼,我吃麦当劳!”
杨阿姨还想哄劝,哄劝其实就是把腔调拖长:“嘟嘟——”而父亲开口劝住了嘟嘟的母亲:“孩子要吃就让她吃吧,长身体的时候……我去买。”
父亲瘸着腿一歪一歪地走到自己的卧室去穿衣服,保良只好从餐桌前站起来,冲父亲说:“我去买吧。”
父亲看一眼保良,也许是看到了保良眼中的愠怒,于是不敢劳动儿子,息事宁人地说:“我去买,我正好没烟了,也正好想走走。”
保良冲嘟嘟的卧室大声说:“让她自己去买好了!她又不是没脚没腿!”
父亲想制止保良,但一时找不到适当词句。保良喊出第一嗓子,心中压抑的不满便失控般地决堤而出。
“她又不是什么大小姐,别人也不是她的佣人,干吗要这么伺候她?干吗惯她这个毛病!”
嘟嘟终于从卧室出来了,一同出来的还有她气急败坏的叫声:“我又没让你买,你插什么嘴!你插什么嘴!你欺负女孩子算什么了不起,我才不怕你呢我告诉你!”
两个孩子一直各有不忿,父亲和杨阿姨谁都看得出来,但如此撕破脸皮大声争吵,在这个新家还是头回。父亲大声制止儿子,杨阿姨小声拉劝女儿,但无效,保良已经被嘟嘟的无赖激得面红耳赤。
“我爸腿有病你看不见吗!你不心疼我心疼!”
嘟嘟也喊:“我妈也有病,我妈凭什么要给你做鱼,凭什么要给你做饭,我妈做的饭你不许吃!”
嘟嘟眼泪快要汪出来了,保良头上也冒了青烟。他大步离开餐厅,不顾父亲的呼喊,从自己的卧室拎了件上衣便离开家门。他当时心里只有一句愤怒的誓言:我再吃你妈做的饭我是王八蛋!
当然,这事风平浪静之后,保良当天晚上还是回了家,第二天还是照常吃了杨阿姨做的饭。和嘟嘟之间虽然很久都不说话,但也很久没再公开对峙。嘟嘟显然也收敛了一些,再不当着保良的面指使父亲。父亲在保良的屋里也和保良做过长谈,批评保良对嘟嘟的蛮横态度。他对保良说:“嘟嘟不管怎样还叫我一声爸爸,你什么时候叫过人家杨阿姨一声妈妈,人家杨阿姨是来照顾我的,可你不也是吃人家做的饭。杨阿姨来以后你什么时候收拾过客厅餐厅,什么时候擦过一次地,还不都是杨阿姨干。我们不让你干这些活儿还不是为了你集中精力准备考大学,你怎么从来没对人家说个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