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第2/5页)

她娘是极有分寸的人,知道自己身份不合适,每回进衙门都不久坐,防着前衙后院的人揣度她与唐家的关系。

她来天津一个半月了,母女俩见面的回数也没超过一只手。印坊里全是病人,不方便留她,华琼也闲不住,只在印坊呆了三天,之后便出去住了,隔几天给荼荼递封信进来。

信里正事多,琐事少。

诸如:【你识人不差,年掌柜确实是个能打交道的人,在本地名声挺好。】

【娘去山上看了看那盐水厂,为何选址在高处?我不懂这个,只觉地基是不是打得太浅了?】

【我替你算过了,土材买得少了,价钱倒是不贵,娘试了试,都谈不到那么低的价。年掌柜豪气,心却细,他分明是个酒商,怎的连土方什么价都清清楚楚的?有意思。】

地基埋得不深,是因为唐荼荼不知道建筑寿命能维持多久。

一来,渗漏的酸碱水都对地基有腐蚀作用,在未来,化工厂的建材全是耐酸碱处理过的,地上墙上的砖缝都会胶死缝,才能防住化工废水渗漏到地底。

二来山高林深,冬季气温低,土层冰冻线就比平原更深,人力搅合出来的混凝土稀烂,扛不住大冻,真要冻胀了,板材开裂了,再一时不查,酸碱泄露能毁掉半座山。

术业有专攻,华琼提的建议大多无用,唐荼荼却一句一句认真看过了。

她娘以前搁她面前说话,总是洒脱的,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句越来越多了,常常是——娘觉得此事什么什么,荼荼你如何想的?

像当娘的一下子顿悟,闺女长大了,是个有主见的大姑娘了。可顺着这由头想下去吧,又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信里的语气分明是一种微妙的谦和。

唐荼荼左思右想没想明白,只当是自己会的东西太莫名其妙,没凭没根的,把娘给惊着了。

眼下见了人,唐荼荼一根手臂钻进华琼胳膊肘里,亲亲热热挽上去:“我都俩月没逛街了。”

“总算是热闹了。”华琼笑说:“我刚进这县时满街人口凄零,百姓全在家中躲疫,也就是最近几天,满街摊儿贩才出摊。”

街上的热闹回来了,百姓却不像以往扎堆站一块,人人见红眼而色变,戴着帷帽手套的还是多数。

每条街口都设了除祟的门洞,门洞矮矮的,又有彩蔓拴着五帝铜钱垂下,个高个矮的都要塌着腰、扒开彩蔓才能过去,两侧架设门神像,走过去就相当于除尽了身上的祟气。

小孩子绕着门洞一遍遍地跑,笑闹声鲜活。

唐荼荼看着,心口微烫。

怪道京城官员自请外放,都要把“体察民生”挂在嘴边,大抵县官庇佑一方百姓、抚育民生的收获全在这市井间。

县里没多地道的茶馆,不像京城茶肆雅舍都是文人清谈之地。津门说书最出名,茶馆里总是喧闹的,一壶茶一盘点心,坐一天也没人撵。

晌午刚过,正是困乏时,听客坐了个半满,听会儿评书提精神。

华琼领着她进门没多久,桌上就又坐下了人。

“叶先生!九两哥!”

唐荼荼喜滋滋叫了人,她有阵子没见着熟人了,看见谁都欢喜。

傅九两坐下打量她一番,薄薄的眼皮撩起一个扇面,送出来个笑。一月不见,他又回归豪阔作派了。

“说什么英雄传呐!师傅给说个吉利的,贺我家大姑娘痊愈之喜。”

小二双手捧了银子,欢天喜地去跟师傅传话了。三弦、梆子声一变,评书立马换成了喜庆调。

唐荼荼眼睁睁看着一颗银子就那么跑了,有点肉疼,竖耳听台上唱了几句,奈何听不懂地道的天津话,只听了满耳的热闹。

人声嘈杂,华琼便没收声,说话照样是往常声量。

“九两如今也算是领了官差了——上月中旬时,我让叶先生举荐九两进县衙账房,你爹应了。进去一查,果然许多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