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第2/3页)

偶一静下来,便能念起许多久远的事情。她的。卿舟雪的。她与卿舟雪的。桩桩件件化为了铜豆,每想一次,便往心盘上扔一颗,撞得某个角落哐地一声响。

她靠数着这事儿度日。

可能是觉得大有可能命不久矣——在死生面前,能否推翻流云仙宗,或是揪出那位老祖宗探查当年的真相……

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事,云舒尘甚至提不起兴致来。

她甚至恍惚地觉得,曾经重重拿起的,到如今黄粱一梦醒,皆已经轻轻放下了。

只不过,还是想再看一眼她。

云舒尘捏紧了手中的被褥。

就一眼好了。

*

这日夜里,她掠过魔域的重重地火,闯过风沙,又跨过终年积雪的北源山,绕过了此刻硝烟四起的流云仙宗,终于止步于太初境前。

晚风之中的鹤衣峰,像是矗立在江边的一只仙鹤,半身霜雪洁羽,半边暗色大氅。

云舒尘落于峰上,脚步很轻微,几乎是无声的。

她能感觉到卿舟雪的气息,近……相当近了。

徒弟不在最大的一间卧房,似乎躲在了许多年前,她自己挑的那件小屋子里。

云舒尘走到门前,手心柔和地覆了上去,她微微一笑,里头灯火都熄灭,想必卿儿是此刻睡得正熟。

她怀揣着一点小心将门推了一下。起初,云舒尘还以为是用力太过轻微,那房门纹丝不动。

她一愣,再抬起手。

其上的一道结界稳当当地禁锢着,将外头和里头分隔成了两片天地。

云舒尘的手抚在门的雕花上,僵了片刻,又从那木板的缝隙之中抽出一卷长信。

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手微微发颤,将其展开。

【师尊:

见字如晤。

最近见了太多血,隐隐约约,似乎有些失控。我的道心未稳,柳师叔建议我静养一年。这一年之间,我不打算虚掷光阴,正好可闭关修行。

那日于剑冢之中,知道师尊是假说给旁人听,我从未怨你,不必过多挂怀。

兴许许多事得经历过才能真正警醒,还有一些感悟,我出关以后再细细说与你听。

想着你兴许会来,我托付了一些东西,寄存在柳师叔那儿,师尊去找她一趟才能拿到。

魔域水土与太初境不一,气候炎热潮湿易生火,午后要常饮茶。你平素爱喝的春山笑不可取,性苦寒,虽解暑但容易伤身。虽说修士无需睡眠,但既已习惯,还是要夜伏昼出,按节律起居。夜间切莫贪凉,自打你身子有所好转后,便逐渐将盖被不当一回事了。战时事务繁多,劳逸结合为上。倘若不是非去不可,师尊也莫要上阵与他们苦拼。

下笔千行,零零落落,旁的一些细节,我一时也很难周全,记不得了。师尊要自己对自己好一些。

盼珍重,长乐无忧。

岁岁平安。

正月初四留

卿舟雪的信向来简洁,鲜少如此啰嗦。几些个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似乎随时都要将这一片薄纸撑爆。

云舒尘捏着信纸的手骤然缩紧,而后又慢慢地将那一褶皱处理得平整,像是抚着情人的面庞。

直至,终究是平平整整了。

她的手却有些无力地垂落。

云舒尘将背靠在门上,捏着那封信,缓缓滑坐下来,就在阶前。贸然出关会致使根基损伤,她想着今年怕是见不着她了。

这夜零星开始落雨,滴滴答答,淌到阶前,云舒尘靠着那门,竟觉得困意袭卷而来,她浅浅地眯了一会儿,再睁开时,脚边已经盈了一汪水泽。

此刻天边已经有一线微明。

她呵了口白气,适才觉得冷透骨髓,睫毛上都已经凝了层冷霜。

她无意垂眸看去,那一方积水如镜,映出来自己此刻的模样——这张脸历经了五百多年的春秋,依旧风华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