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4页)

但偏偏,偏偏就是这样的情形,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

逍遥子太老辣,他能从这年轻人冰冷的神情与言语中,听出一种更微妙的意味

——那些话说出口,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有多深烈的不甘。

简直像一头被激怒的年轻强健的蛟蟒,因为无法将本该属于自己的猎物顺利吞吃入腹,在未得到满足的饥渴与强烈错愕中生出无法遏制的怒火,在那种怒火下,几乎撑不住伪装的美丽皮囊而彻底变成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

这样一个心机深沉、野心勃勃年轻人,本不该被轻易激怒

这或许只有一个解释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但未必愿意承认,婚契是别有目的,情蛊也确实存在,但情爱,却未必是什么虚情假意。

逍遥子久久凝望着那神容沉骘的少年,神色忽然变得恍惚。

“傲慢和偏执会遮蔽人的眼睛,让人看不清自己的心。”逍遥子忽然说:“年轻人,你为夺取魔种留余地,也不妨就此退去、也为自己留半分余地。”

褚无咎像猝然被从某种状态中抽离,他脸上一瞬间真实泄出的情绪全部收敛,重新恢复平日温淡的神色,他看向逍遥子,但眸中却不见半点笑意,缓缓道:“前辈是不愿舍出无患草吗?”

“不。”逍遥子笑道:“这只是一句老人家的肺腑话。”

少年轻轻一笑:“前辈肺腑之言,晚辈铭记于心,只是世情不同,关起门来,各家也有各家难念的经,于公于私,此时当取无患草为先。”

这是多清淡又傲慢的一番话。

年轻人啊,年轻人,年少轻狂,势气滔天,眼目只望向至高的云端,当然对身边的细弱柔软的牵绊不屑一顾。

年轻人啊。

“琅玡密境虽为我所创,衍变如今却也自成了规矩,你想取无患草,我当然不会拒绝。”

逍遥子:“只是,年轻人,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褚无咎微微阖眼,垂落的眉宇,有一瞬间看不清情态。

半响,他轻笑一声,说:“晚辈的名字,便是无咎。”

无咎,无错无败,当然更不会后悔。

逍遥子深深望着他,脸上重新恢复那种玩世不恭的逍遥神态。

“好!”逍遥子大笑:“我便看看,你们这些小家伙,谁能走到最后!”

他挥一挥手,光芒大盛,环绕向少年,袖口被大风吹得扬起,飘逸的袖摆中,少年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青涩隽秀的面庞渐渐显露出青年的轮廓——

·

阿朝感觉摸着自己头顶的力道缓缓消失。

她仓惶抬起头,对上衡玄衍柔和的眼眸。

他的面容、模样,与衡明朝离开沧川峰洞府时没什么两样,可他不是闭着双眼无声无息憔悴躺在冰冷的寒玉榻上,他是睁着眼,轮廓细致,容貌清俊,眼眸泛着柔和与关爱的光华,他像一座伫立的青山,一片广袤的海,稳稳站在这里,把她抱在怀里,威震乾坤的剑尊,细致用掌心擦去女童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水,摸她的头。

他的音容形貌,一举一动,是活生生的。

“不哭了,好孩子,不哭了。”

“你叫朝朝?”

他垂眸望着她,那双蕴含无上剑意却并不显如何冰冷,反而像大地细雨春风的眸子,慢慢泛开一点更温柔的笑意:“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他倏然化作尘埃。

阿朝跌倒在地上,周围漫天的黄沙、交战的大军、高大的祭台、惨烈的厮杀与哭喊……一切景象倏然全部消失。

阿朝呆呆跌坐在那里,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嘴唇蠕动着,挤出那句含在嗓子里的声音:

“师尊……”

她的身影被拉扯,逍遥子带笑的声音在笼罩着的头顶响起:“恭喜你,小丫头,第一重幻境,你已经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