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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雨淋日晒,有的辙痕已硬得像石头,凹处蓄了一汪黄水,你发现里头有满满的黑色蝌蚪。阿兰说,那些蝌蚪都来不及变成蛙的,再过几天就会全部晒成干了,母蛙做白工呢。“除非遇上雨季,”她望望天边的云,“如果常有日头雨,或许也有救。”

经常,你会看到阿里在河边的一棵树下等她。他总是抓了几只美丽的斗鱼,或沼泽里的什么怪鱼,盛在桶里给你。阿兰会叫你在树下等她一下,她和阿里钻进寮子里去了,出来时红着脸,发际都是汗水。回程时她变得沉默,而你没完没了地聊着美丽的鱼。但她没忘了交代你别告诉父母阿里的事。

母亲有时会单独带着你到麻坡探访外婆,一去数日,家里的工作就交给父亲了。阿兰来了后,有时也带她一块去,但有时把她和父亲留下顾家。那回只留下你父亲,但三天后,当他们回到家,却听说那一屋子马来人在他们返家的前一天都搬走了。清出的空地犹有缕缕残烟,但门口的黄色红色爬山虎都不见了,敞开的门窗像黑黝黝的洞。父亲说,会有另一批人来植油棕苗,但他们不住这里。那些马来人整批都将到另一处原始林,也许在吉打,也许到婆罗洲,甚至印尼。

你看到阿兰的脸突然垮了,咬着发抖的唇,眼眶一红,泪就哗啦流下来了。

你想起那许多个夜晚,阿里从窗外小心翼翼地爬进来。那时睡房的另一头早已为她架起另一张床——两把凳子,铺上几片厚木板。一样围上蚊帐,但那蚊帐较厚,一放下来几乎就看不到里头的动静了。况且,两张床之间隔着花布帘。这都是阿兰要求的,母亲也欣然同意。

阿里来的夜晚,每每窗外有一阵呱呱呱的连续的蛙鸣,接着是壁虎缠斗时尾巴敲打着板墙,然后是阿兰小心翼翼地拉开窗闩,阿里两手一撑就进来了。你总是装作熟睡。但那些奇怪声音还是异常清晰的。只是那时你还无法理解,那压抑成轻轻的叹息,或伪装成梦呓的,是青春身体热烈的欢好之声。

但更早时如果你仔细听,其实可以听到谨慎地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不是直接一脚用力地踩上去。而是两阶段似的,脚底先轻轻接触落叶,再把身体的重量渐次加上去。多半还会听到一两声狗吠,但不会持续。有时甚至在雨中,你瞥见他把衣服脱在门口——房里有个单独对外的门,方便你们男生夜半尿急时直接到门外的树头解决——她用大毛巾包裹着他,给他擦干身体,让他光溜溜地钻进她的蚊帐里。

那挂在柱子上的煤油灯是调得最微小的,微明的灯火勉强把黑暗推离数尺,因此在明暗之间移动的人影就像是在梦里。鸡啼前他必然掀开蚊帐离去,常常你眼睛贴在蚊帐后,清楚看到她依依不舍地穿着薄纱裙子,拉着他又抱又亲的,有时在门口犹紧紧地拥吻。阿里总是得再三地把她推开,方得以脱身。

你看到她经常把乌龟阿里翻过去,踩它的腹甲、踹它、咒骂它。

一阵子过去后,阿里来得稀疏了,你听到阿兰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那时阿兰就会带着你去找他。有时就是到他住处给他带些吃的,譬如烤了个小蛋糕,带上一粒榴梿或尖必辣。或者直接到他工作的林地。渐渐地,工人们都知道了,她一出现他们就会公然取笑阿里。你看到他眉间开始出现嫌恶、不耐烦,甚至会斥骂她。夜里,你会听到阿兰躲在蚊帐后小声地哭泣。她没了笑容,好似有着重重心事。你听到父母在背后小声地商议着,揣测阿兰和工人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母亲问你是不是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总是摇摇头。他们直接问她,她也是摇摇头。但她明显地胃口不好,甚至常常反胃。他们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麻坡之行是为了向她介绍一个王老五,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虽然年纪有点大,三十多岁了。但脾气好,有地有房子有辆小车,很希望有老婆小孩。宣称不会计较她的过去,也不嫌她年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