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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蒂(第2/5页)

警卫飞快地冲过来,命令我:“坐下,马上!”他吼着。这时我看见他了,看得一清二楚:一只杂毛的加纳利犬从屋子的另一头扑过来,龇着锋利的牙齿,怒嗥——狂躁、粗哑的嚎叫声,以示警告。口水垂挂在他裂口的大嘴边缘,他的牙齿像一排长矛,死死地盯着即将进口的美餐。他的双手钳住我的肩膀,把我压回到椅子里,我的肩胛骨被他抠得生疼。他咬我,加纳利犬咬我,迫不及待地咬我,竟然撕裂我的皮肤,鲜血顺着我的胳膊流下来。我看着血和其他的东西都不见了。血是看不见的,我也是看不见的。

我坐下。但是我没有一直坐着。我又一次站起来,推倒警卫,可是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撞到了墙上。“我必须见我的女儿!”我尖叫着,“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一遍又一遍的,千万遍。最后,我泪流满面地摔倒在地。

当时,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那个女人决定离开,她从椅子上起身说着:“我觉得我们就到这里吧。”她灰色的眼睛没有看我。

我听见她说什么需要精神辅导。她走了很久之后,“妄想”“混乱”这两个词还在屋子里飘荡。

然后是血、轮床、戴着口罩和手套的男人。他们给我注射和检查的时候,我的耳朵嗡嗡地响。但是,哪个是开始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最先发生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克里斯远远地躲在杂物车后面,看着那两个男人扎我,抽我的血,给我注射致命的氯化钾。“阻止他们!”我命令克里斯,但是他仍然视而不见。他对我无动于衷,我是隐身的幽灵、鬼魂。

我的克里斯,从来不哭的,现在却泪流满面。他站在那里,像尊雕像,在杂物车后面,一动不动。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然后,我觉得累了,突然间筋疲力尽。两个带口罩和手套的男人把我压在推床上,观察我。我的身上仿佛压着一千块砖。我盯着天花板上白花花的管灯,眼皮一下子沉得睁不开了。在我睡着前的最后一分钟,我在想,他们还会从我的身上拿走什么。

我想求克里斯阻止他们,求他做点什么,但是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床上,房间的窗户下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一个女人背对着我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她穿着肥腿裤和扣角领的衬衫。墙上贴着壁纸:淡褐色和绿色的人字纹图案,地上铺着木地板。

我想动动,却发现自己被固定在床上。那个女人听见金属撞击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我,我还看见了亲切的绿眼睛和一个微笑。

“海蒂。”她特别愉快,好像我们认识,似乎我们是朋友。但是我不认识她,根本不认识。可是,我喜欢她的笑容,这个笑容让我怀疑带口罩的男人、提问的女人、氯化钾、杂毛加纳利犬都是梦。我瞟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发现没有血,没有参差不齐的牙印,没有止血的绷带。我在这间无菌室里寻找朱丽叶,我的眼睛在透明的窗帘里寻觅,在床单的褶皱里寻觅。

“他们把我的孩子带到哪里去了?”我虚弱地问。我的嘴像是棉花,说出的话有气无力。我喊不出来。我无精打采地晃了晃手铐,想下床。

“这是为你好,”那个女人说着拉过一把扶手椅,坐到我的床边,“有人照顾你,海蒂。你很安全。孩子也安全。”我不知道是因为她同情的话语还是我实在太累太绝望,总之,我开始抽泣。她从床头柜上抽出两张面巾纸,然后三张,擦我的脸,因为我自己的手够不到。一开始,我想避开她,我不想让陌生人碰我,但是我发现自己竟然迎上去,走进她温暖的手掌里,走进柔软的面巾纸里。

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可是我马上就忘了,只记住了最前面的头衔“医生”。但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医生,她既没穿白大褂也没挂着听诊器,更没有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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