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3/4页)
献给李斯特。
程希觉心里狠狠地啮噬这五个字,如果字是活的,都被他咬得鲜血淋漓了。
院子里,顾渐拎着水壶,给花花草草最后一次浇上水,木门“吱呀”一声响,他搁下水壶抬起头,穆罗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前,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脸色清白憔悴,似乎仍旧陷入在混乱的情绪中,眼神木然地盯着一个方向。
模样的变化不大,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截然不同,好像有什么怪兽趴在头上蚕食他的活力,吞没天才钢琴家的意气风发,绝望与无助两种情绪将他挤压在中间无法挣脱。
直到听到一句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的呼唤,熟悉的声音像闪电一般劈开混乱的世界,穆罗蓦然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震颤,喃喃道:“顾渐。”
顾渐“嗯”一声,淡定问他:“想喝点什么?我家里只有牛奶和水。”
穆罗摇摇头,紧紧地抿着发白的嘴唇,“我见到了宋教授。”
顾渐毫不意外,能让穆罗不顾一切,突然消失在电台大厦里,除了宋良,别人没这个本事,他后腰靠在桌沿上,半抱着手臂轻声说:“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没关系,你战胜他了。”
穆罗精神一振,昨晚发生的一切匪夷所思,仿佛是经历一场诡奇的噩梦。
见到宋良的第一眼,他惊诧竟然有胆量亲自上门,尽管昔日回忆让他仍然恐惧宋良带给他那种绝望的感受,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是声名显赫的钢琴家,自信从容,心理成熟,不再会被宋良的歪理邪说所蒙骗。
宋良和他记忆里的模样差不多,温和儒雅的端方君子,不论他态度如何恶劣,辱骂的言辞激烈刺耳,宋良像一个包容一切的慈和父亲,笑吟吟地看着他。
等到他发泄完情绪后,宋良从车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里面储藏从穆罗从小时候第一次登台演奏至谢幕演出的门票,还有他登报的剪影,采访时与记者的合影,成千上百张按照时间整整齐齐地排列,穆罗的父母未必能做到这个份上。
穆罗翻阅册子,惊愕失色。
原来这么多年,宋良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不止于此,他在音乐学院求学时与奖杯失之交臂,那个写信鼓励他坚持下去的人亦是宋良,他在演奏团里默默无闻,门清冷却,是宋良订了花篮为他壮势。
宋良不责备他的怨恨,邀请穆罗跟他去一个地方,穆罗心情复杂地同意了,他们爬上郊外的烂尾楼,俯视整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人的感情是那么的复杂,穆罗曾经感激爱戴的老师,变成他恐惧憎恨的对象,现在又变回曾经亦师亦友的宋教授。
宋良给他展示天才教育的成功作品,包括穆罗在内,唯有彻底地打碎之后,再次重组的人格坚不可摧,穆罗能有今天的成就,来自那段痛苦的经历。
因为仇恨是最强的动力,比爱更强大,是仇恨支撑穆罗一路走过来,是仇恨赋予他钢琴曲别样的风采,是仇恨成就了他的今天。
换而言之,是宋良成就今天的穆罗。
因为那本厚厚的册子,穆罗完全被他说服了,别扭地感谢宋良的教育,阔别多年的师生相逢一笑,恩仇尽泯。
他们聊了很久,人生、理想、未来、宋良再次成为他人生的指路明灯,临别之际,宋良问他:“你想不想名留青史,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钢琴家?”
穆罗当然想。
宋良看向万丈深渊的高楼下,慈和地为他指了一条路,人活着就会变老,灵气丧失,过气是难免的事情,再伟大的艺术家都逃不开遗忘的魔咒,唯有死亡,在最年轻最鼎盛的时期的死亡,就像是昙花一现般的美丽,才会深深刻在人们的心底。
他形容得很诱人,今夜之后,每个人都会永远记住穆罗的名字,他将是当世最伟大的钢琴家,无人可以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