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聚散离合(第2/3页)
林瑾瑜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支接亲的队伍慢慢过了桥,木桥的这边满是人,他还从未在村寨里一次性看到这么多年轻人。
无论山路上的中巴还是山腰间的田地,那些形形色色忙碌着的身影要么是鸡皮鹤发的老人,要么是潘鬓成霜的中年人,要么就是十几岁的孩子,从未有过这么多年轻人的身影。
然而等到了明天、后天,要不了多久他们还是会离开的,木色、拉龙、张文斌,这些年轻人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他们在外打工奔波,就像无脚鸟,会飞了就离开巢穴,有些死在了外面,有些衰老时才终于回家。
他们的孩子留在这座大山里,一样地长大后又成了一样的鸟。
新娘的背影消失在山峦间,送亲的队伍该回家了。
陈茴的奶奶,那个干瘦枯槁,曾和林瑾瑜道过吉祥如意的老人,把手背在背后,张开干瘪没牙的嘴,用彝语念叨着,她说:“这片大山留不住年轻人。”
林瑾瑜听见高飞说:“哥,我们回去吧,你过完年可不可以不走啊。”
高武牵着他的妹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捏了捏,说:“可是我要工作的,种地赚不到多少钱。”他说:“高飞,我想给你存一笔钱,让你不用跟我一样灰头土脸,想你想买什么就可以买,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想你不会跟别人家的小孩一样为了彩礼嫁到很远的地方去,想如果有一天你出嫁,会只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哪个男人。”
高飞瘪着嘴,拉着她哥哥的手大步往前走,前边队伍里拉龙哼起一首歌来,是林瑾瑜听不懂的语言,在这寂静的山野里,歌声嘹亮而悠远。
那歌声像是鸟儿啼叫,又仿佛孩子的低语,它唱孩子在遥远的远方,而一位母亲,天黑了,为何还做好了饭,在山岗上等待孩子回家。
林瑾瑜有点被别人的落寞感染了,情绪忽地低落起来……他想起那一年夏天,阳光灿烂,山里一泓海子在风里泛着层层涟漪,黑狗总是朝他摇尾巴,等着林瑾瑜喂它吃从来没人喂它吃过的肉和火腿肠,健壮得拉都拉不住,到处疯跑还摔他一身泥,而他被罚拍一张丑到爆炸的鬼脸照,照片上所有人都笑得无忧无虑。
那个时候,明明所有的人和狗都很幸福,他们还没有长大,也没有长大后所有的烦恼。
林瑾瑜忽地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他又想抽根烟了,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捏。
他抬头,见张信礼静静看着他。
“在想什么?”张信礼牵着他的手加了点力,此刻大部分人都走到前面去了,周遭没人注意他们,张信礼便又牵着他,问:“冷不冷,困吗?”
林瑾瑜说:“不冷,几点了?”
张信礼看了眼手表,那只手表是林瑾瑜熟悉的深蓝色表盘。他说:“三点多。”
林瑾瑜打了个哈欠,张信礼便说:“走快点回家,今天破例随便睡,不叫你起床,明天去玩。”
其实林瑾瑜本来买了晚上的车票,预备婚礼当天参加完就走的……谁叫他一开始以为是面前这厮结婚。
他说:“嗯……可以,正好我回去的票是后天的。”
张信礼目光柔和,捏了捏他的手,在冷风里紧紧牵着他。周围很黑,离人群远了,连电筒的光也变得微弱起来,夜鸟啸叫,透着一股阴冷。
林瑾瑜不认识这片,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却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张信礼牵着他的手有力而温暖,就像那一年,在人生地不熟的凉山,张信礼牵着喝醉的他时那样。
林瑾瑜漫无目的地走,他知道无论走去哪儿,张信礼都能带他回家。
拉龙唱完了那首歌又换了一首莫西子诗的《不要怕》,好似一调到了某音乐节目的人形自动收音机,林瑾瑜和张信礼紧紧牵着,忽而觉得其实也没什么落寞的,也没什么可害怕的,有人离开了,却有新的人陪在身边,他复而活泼起来,紧走了几步偷摸摸上去,冷不防一把把手伸进张信礼的后脖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