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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发出了一声呜咽的叹息,老人用手轻轻拍着安慰她作为回答。

“你知道,亲爱的,我们黑人是没有根的枝桠,所以生出许多古怪的事来。特别是你。我是在农奴制度下出生的,因此我不可能实现自己关于女人应成为什么人、做什么事的梦想。这是农奴制对人的一种压制。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人怀有希望,不可能把人打击得消沉到丧失意愿的地步。我不愿被人用作干活的老牛和下崽的母猪,也不愿女儿这样。事情这样发生了,这决不是我的意愿。我甚至仇恨你的出生。但我仍然说感谢上帝,我又有了一个机会。我想布道,大讲黑女人高高在上,可是没有我的讲道台。农奴解放时我怀里已抱着一个小女儿,于是我说我要拿一把扫帚和一个锅,为她在荒野中开出一条大路来。她将把我的感受说出来。但不知怎的她在大路上迷了路,等我知道时你已经来到了世界上。因此当我在夜里照料你的时候,我说我要把想说的话留给你。珍妮,我等待很久了,不过只要你像我梦想的那样在高处站住脚,我所经受的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了。”

阿妈坐在那儿像摇婴儿般摇着珍妮,回忆着,回忆着。脑海中的图景引发了感情,感情又从她心底拉出了一幕幕的活剧。

“那天早上,在离萨凡纳不远的一个大种植园里,一个人骑着马跑来说谢尔曼(1)占领了亚特兰大。罗伯特老爷的儿子在奇卡莫加打仗死去了。于是他一把抓过枪,骑上他最好的马,和其他的白头发男人及少年一起出发去把北方佬赶回田纳西州去。

“他们都在为骑着马出征的人欢呼、哭泣、高声喊叫。我什么也看不见,因为你妈妈出生才一个星期,我还躺在床上。但是不久他假装忘了东西,跑进我的木屋,最后一次让我把头发披散开来。他像平时那样把手埋在我的头发里,揪了揪我的大脚趾,便闪电般随众人走了。我听见大家向他最后高呼了一声,然后主人的宅子和农奴的住处就变得冷清和沉默起来。

“夜凉了以后女主人走进了我的门。她猛地把门推得大开,站在那里拿眼睛和整个的脸盯着我。就好像她过了一百年零一个月,一天也没在春天里生活过。她走近来俯视躺在床上的我。

“‘阿妈,我来看看你的那个孩子。’

“我尽量不去感觉她脸上那股风,可是那风变得那么冷,我在被子里都快冻死了,所以我没能像我想的那样马上动作起来。但是我知道我不得不赶紧按她的吩咐去做。

“‘你最好把被子从小孩身上掀开,快点!’她凶狠地对我说,‘看来你不知道谁是这个种植园的女主人,夫人。不过我要让你知道知道。’

“那时我已经费力揭开了孩子的被子,她可以看见头和脸了。

“‘黑鬼,你那孩子怎么会有灰眼睛黄头发?’她开始乱抽我的嘴巴。开始的那些巴掌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因为我正忙着给孩子盖上被子,可最后一下抽得我脸像火烧。我心里涌起种种感情,多得不知该怎么办了,所以我没哭,什么也没有干。但是她不住地问我为什么我的孩子像白人。她问了可能有二十五或三十次,就像她自己也忍不住非这么说不可。因此我对她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干让我干的事,因为我只不过是个黑鬼和奴隶。’

“这不仅没有如我所想的让她消气,看来她气更大了。不过我想她累了,没力气了,因为她没有再打我。她走到床脚,用手绢擦着手,‘我不愿意在你身上弄脏了手,但明早头一件事就是监工把你带到鞭挞柱前,把你跪着捆在柱子上,再把你背上的黄皮打个皮开肉绽。用生皮鞭在光背上抽一百下,我要让他们打得你血顺脚后跟流!我要亲自数数,要是把你打死了,损失归我。不管怎样,那个臭东西一满月我就把它远远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