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贺兰山缺(第3/4页)

这就是日后所谓的“贺兰山缺”吧?南北走向的贺兰山,如同一道巨大的城墙,护卫着后套平原,不但挡住干冷的风,无边无际的沙,也挡住了胡马的觊觎,寸草不生的山峦和犹如锋刃的群峰,是难以逾越的天险。

唯独南部有一条路通往塞外,这儿本来有汉时修筑的土垣长城,它拦不住人,但若用得对,却可以挡下胡虏的马。

但自宣、元后守备松弛,边卒裁撤,只剩下寥寥少数,充当烽燧警戒之用,陆续出现的损缺没有及时修补,使得匈奴人大队人马轻松进入。

重建武备,这是第五伦要立刻着手的事,而不是忙着争权夺利。

“文渊,虽然如你我所料,让功与窦融,交出一个更始将军需要的故事让我当上了校尉,但我并未感到高兴与得意。”

第五伦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只觉得恶心,好似吃下了一堆蚊蝇。”

马援闻言哈哈大笑:“伯鱼明白我当年弃官出走的缘由了?是否也要弃印亡命江湖?”

“我可舍不得。”第五伦摇摇头,马援也不戏言了,只问出了他已经忍许久的话。

“伯鱼,你从军赴边,努力经营,不贪财帛,不爱美色,一意苦练士卒,收纳人心,究竟想做什么?”

第五伦凝望贺兰山:“也不瞒文渊。”

“我只是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第五伦喃喃说起他对这个世界的最低期望。

“皇帝的制诏,不会朝令夕改。”

“钱是简单好用的,能用十年一百年,不必担忧明日就废除。”

“粮食是平价,不高也不低,农夫和工商都不会吃亏,不用倾家荡产买不起一斗米,也不至于卖光收成交不起一次赋。”

“赋税田租,一年只用交一次,而不是十次八次,服徭役不用如生离死别。”

第五伦说着说着,仿佛又看到了这两年来种种奇异见闻,让人又想捂着肚子大笑,又想长歌当哭。

他渐渐愤怒起来,仿佛在对着贺兰山吼。

“士卒能好好杀贼御虏,不要将刀砍向无辜百姓。”

“倘若立了功,也能够被如实上报得到封赏,而不用像吾等一般,殚精竭虑,勾心斗角。分明是堂堂正正的有功之士,却得像乞儿一样,向无功之将求赏,最后落到手中的,不过是他们嚼剩下的残羹冷炙!一时不慎,还会被扣上一个逆贼帽子。”

“我最希望,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必担心明天忽然加赋,不用溺死自家婴孩,不必出门赶个集,就被抓走当壮丁死在外面。不用在承受天灾之余,还要忍受更加暴虐的人祸苛政,只好流离失所,最后变成路边饿殍!”

真怀念后世啊,这些习以为常的事情,回到古代,回到这荒诞到离奇的时代,竟是如此可贵。

马援听着第五伦难得一见的暴怒,良久无言,最后只道:“如伯鱼所言,这天下病了。”

“病了很久。”

马氏在汉时大起大落,深刻参与了朝堂争斗,马援也由此知道很多事情:“汉武帝时,天下近乎土崩,就差点病死过一次。好在昭宣中兴,与民休养,改善吏治,调养过来了。”

“但病根没去。”

“打个比方吧,元帝时,有疾在腠理。”

“成帝时,病在肌肤。”

“哀帝时,病入于肠胃。”

马援道:“正如古时扁鹊所言,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都还有救。”

“可如今,被新室治了十多年后,病非但没好,反而深入骨髓。膏肓者,司命之所属,神医也无可奈何。这就导致如今这天下,竟是处处朽烂,毒瘤遍体,割都割不完,而世事,也早就偏离了它该有的样子。”

“所以我才说,哪怕将头换了,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