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3页)
才才说:
“门门也太张狂了,说话口大气粗的占地方,让人就忌恨了,你瞧他那嘴上,什么时候碰见都是叼着纸烟……”
小月说:
“得了得了,那是人家挣的,又不是偷的抢的,你想那样,
你还没个本事哩!材料上,你刚才那样的话也休要提说一字半句。”
才才就不言语了。
王和尚说:
“才才,人家要你写材料,你就写,是啥就是啥。咱还是本分为好,别落得惹人显眼,那说发‘抗旱财’的话,咱可不要昧了良心去说。”
第二天一早,才才将材料交给那个公社干部了。公社干部看了看,又和他说起来,他自然是能少说就少说,实在不说不行了,就说说事情的经过,结结巴巴的,出了一头的汗。送走了公社干部,他就可怜起门门来,想去给门门说些宽心话,但又考虑自己口拙舌笨的,便掮了锄又到地里去看包谷去了。
包谷得了水,精神得喜人。咯吧咯吧响着拔节的声,才才就不觉又念叨起门门的好处。回来经过门门的地边,见那地边的草很多,心里就说:女人锅沿子,男子地堰子,这门门地边的草长成这个样子,怪不得人说他不务正业呢。就帮着锄起来,一直收拾得能看过眼了,才慢吞吞走回来。在石板街道上,没想却又碰着门门了。
“才才,又去地里忙活了,是在你家地里,还是你老丈人家地里?”
门门打老远就又戏谑起他了,手里提了一瓶酒,走过来的时候,一口的酒气。才才没有恨他,也没有接他的话,看看他步伐不稳的样子,知道是心里窝了气,借酒浇愁,又喝得带上了。这会儿又一把拉住才才,硬要才才到他家去再喝几盅。才才拗不过,到了门门家,门门敬了他一盅,自个一连三盅,喝得十分痛快。才才倒又好生纳闷。
“门门,那事到底怎么样了?”
“什么事?”
“唉,你还瞒我呀?是谁这么坏了良心的……”
“没事了,才才。”门门却笑了,“喇叭是铜锅是铁,他谁能把我怎么样?已经没事了,公社那个干部也走了,你没去河边看看吗,那机子又开起来了!”
才才猛地醒悟过来,叫道;
“你原来是喝高兴酒了!”
“可不,一张黑状子,倒使我破费了两瓶酒,昨儿夜时,那一瓶子都叫我闷喝了,来,才才,有人说我发了‘抗旱财”咱就是发了,这酒真是没掏钱呢!再来一盅!”
才才也喝得有些头晕了,说:
“门门,事情过去了就好,可你听我说一句话,以后你就是再有钱,在家咋吃咋喝都行,出去却要注意哩,在人面前夸福,会招人忌恨呢!”
门门倒哈哈大笑起来了:
“好才才,你真是和尚伯的女婿,你是要我装穷吗?”
才才落了个大红脸。
包谷地通通浇了一遍透水,褪了色的山窝子又很快恢复了青绿。过了半个月,天再作美,落下一场雨,几天之内,地里的包谷都抽了梢,挂了红缨,山坡上显得富态了,臃肿了,沟沟岔岔的小河道却变得越来越瘦。人心松泛下来,该收拾大场的收拾大场,牛拽着碌碡在那里内碾一个莲花转儿,外套一个八字环儿;家家开始走动“送秋”,女儿女婿提着四色礼笼来了,酒是白酒,糖是红糖,那挂面一律手工长吊,二十四个白蒸馍
四面开炸,正中还要用洋红水点上一点。客人要走了,泰山泰水要送一个锅盔一一名儿称作“胡联”一~将全部手段施在上边:划鱼虫花鸟图案,涂红绿蓝黄颜色,一直送着从石板街道上哐嗒哐嗒走进包谷地中的小路,落一身飘动的包谷花粉。更有那些孩子们编出各式各样的竹皮笼子,将蝈蝈装在里边,屋檐下也挂,窗棂上也挂,中午太阳一照,一只狗扑着将竹皮笼子一撞,一家的蝈蝈叫了,一街两行的蝈蝈就叫得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