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你又让老秦瞎整治!”
  爹正要骂,院门响了一下,他赶忙咽了一口唾沫,问:“谁呀?”门外很沉重地响动了一下,接着应声:“大伯,是我。”才才就推了门进来。
  才才憨憨地站在门下,盘绕在门楼上的一树才发蔓的葡萄,今年没结果实,枝叶将月光筛得花花点点。小月先看见他一身的光点叶影,还以为穿了件什么衣服,后来才看出是光着膀子,那衫子竟两个袖儿系在腰里,屁股后像是拖了个裙子。才才看了她一眼,眼皮就低了,慌乱在葡萄叶影里将衣服穿上。
  “小月,给你才才哥倒水去。”
  她没有动。
  才才却又返身出去,一阵响动,拖回来了好大一捆青草。
  “大伯,牛今日好些了吗?我割了些草,夜里要多喂几次哩。”
  王和尚很是感激,走过去帮才才把草放在牛棚门口,一边叫着小月:“怎么不去倒水?”一边领才才进棚看了看牛的气色。出来说:
  “你在地里忙活了?”
  “我锄包谷了,大伯。我到所有的地里全跑着看了,今年包谷长得最好的,要数咱两家了。我又施了一次尿素,还剩半袋子,明日我给你拿来吧。”
  王和尚说:
  “你们年轻人种地,总是尿素尿素,我才不稀罕花钱去买它哩。这天好久不下雨了,若再红上十天半月,包谷就要受亏,我想把牛棚粪出了,给包谷壅了土,这倒能保墒呢。”
  “那我明日一早来出粪吧。”
  小月将洗脸水端了来,又进屋拿了自己的香皂、毛巾,就站在一边看着才才——才才光着身子,披一件白粗布衫子,衫子的后背全汗湿了,发着热腾腾的酸臭味。胳膊上,脸上,被包谷叶拉得一道一道红印痕——就心疼起来,说:
  “这么热的天,真都不要命了!那几亩地,粮食只要够吃就得了,一天到黑泡在地里,就是多收那百儿八十,集市上包谷那么便宜,能发了什么财呀?”
  王和尚正站在葡萄架下摘了几片叶子,用手拍拍,要才才夹在裤腰下生凉;听了小月的话,白了一眼,说:
  “这是你说的话?农民就是土命,不说务庄稼的话,去当二流子?才才好就好在这一点上,难道你要他去和门门一样吗?”
  “门门怎么啦?”
  “瞧瞧他种的庄稼!和咱家的地连畔儿,包谷矮了一头,一疙瘩粪也不上,他哄地,地哄他,尽要长甜杆了!”
  小月没有到地里去过,也不知道门门家的庄稼长得到底怎么样。但她却看见门门穿得怪体面的,每一次荆紫关逢集都是吃喝得油舌光嘴的,他家是最早买有收音机的,前几天似乎还看见手腕子上一闪一闪的,怕又戴上手表了呢。
  “可是,”小月说,“全村里就算门门日子红火哩。”
  才才说:
  “河南人爱捣鼓。”
  小月便说:
  “人常说:天有九头鸟,地有湖北佬。你是湖北人,你就整天死守在家里?才才哥,你说说,这牛喂得着吗?病得这个样子,不如早早出手卖了,倒落得省心。”
  才才说:
  “我也是这么个想法,给大伯说过几次,他不依嘛。”
  王和尚说:
  “当农民的没个牛,还算什么农民?”
  才才说:
  “大伯,就那么些地,把牛喂一年,就用那么几天,犁的地又不深不细,还不如用镢头深挖哩!”
  王和尚说:
  “你们年轻人做庄稼,心都太浮。牛耕地就说是不深吧,它可以推磨拉碾,可以踏粪;没有粪种甜地不成?往后谁也不许弹嫌我这牛!”
  “爹总是死脑筋!”
  小月嘟哝了一句,就拿眼光暗示才才。才才却再没有言语。她便生了气,坐到远处的木墩子上.给了爹和才才个后背。